第109章 罪與罰之心酸的搶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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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刀與扳手的荒誕交響曲》
    海寧市朝陽街的晨光總是帶著股子慵懶勁兒,工商銀行的自動門剛吐出第一縷穿堂風,櫃員李鳳蘭的快遞短信就叮鈴鈴地蹦上了手機屏幕。她對著三號窗口的防彈玻璃照了照口紅,順手把印著“故宮文創”的保溫杯往桌上一墩,衝大堂裏喊:“老周,幫我盯會兒崗,申通的貨到驛站了。”
    保安周大海正捧著份《海寧晚報》研究彩票版,老花鏡滑到鼻尖上:“李姐您可著勁兒跑,我這兒把《今日說法》重播當背景音,保準沒人敢鬧事。”話音未落,玻璃門“嘩啦”一聲被撞開,個穿藍布工裝的年輕人踉蹌著衝進來,右手攥著把鏽跡斑斑的菜刀,左手拎著個滴著機油的扳手,指節發白得像剛從麵粉堆裏撈出來。
    “搶、搶銀行!”年輕人吼完這句,後頸的汗珠順著磨破的衣領往下淌,在後背洇出個歪歪扭扭的地圖。周大海從報紙後頭探出頭,鏡片上的反光映著對方發抖的刀刃:“小夥子,道具組沒給您配個黑絲襪?上個月社區演反詐小品,那道具槍都比您這刀亮堂。”
    櫃台裏的李鳳蘭剛跨出半步,腳底下的快遞單被風掀起角,她突然想起驛站五點就關門,忍不住多瞅了眼年輕人——對方正對著大理石地麵發愣,扳手“當啷”砸在地上,驚飛了天花板上的吊扇灰。更妙的是那把菜刀,刀背磕在填單台上,崩掉塊漆皮,露出底下比刀刃還新的金屬茬子。
    “真搶啊?”三號窗口的張大爺摘下助聽器,渾濁的眼睛盯著年輕人抖個不停的手腕,“我存折裏就三千塊,給您當拜師費,教我怎麽把生鏽的菜刀賣進廢品站成不?”營業廳裏此起彼伏的鍵盤聲突然靜了,連叫號機都卡殼似的吞了半句“請007號客戶”。
    年輕人忽然蹲下來,菜刀和扳手在瓷磚上畫出刺耳的聲響。他扯出褲兜裏皺巴巴的照片,一歲半的陽洋在繈褓裏咧嘴笑,口水把領口洇濕了一片。想起孩子在嘉興醫院時,護士說“全浙江找不著能夾櫻桃核的鑷子”,他喉嚨裏突然像塞了團浸滿福爾馬林的棉花,又辣又澀。
    “我兒子……氣管裏卡著櫻桃核。”他盯著周大海腳邊的防滑墊,上麵印著“小心地滑”四個紅字,“嘉興的醫生說要轉杭州,可救護車費要八千,押金得先交三萬。”說到這兒,他忽然發現李鳳蘭正對著手機小聲說話,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劃拉——肯定是在發朋友圈,配文說不定是“活捉史上最慘劫匪,求點讚換奶茶”。
    周大海慢慢站起來,保安服的皮帶扣硌得肚皮發疼。他看見年輕人工裝口袋裏露出半截車票,貴陽到海寧的硬座,日期是五年前。想起自己閨女上個月剛生完二胎,親家母送了輛三千塊的嬰兒車,他突然覺得這年輕人手裏的菜刀,比自家廚房切排骨的刀還鈍三分。
    “要不這樣,”周大海從褲兜摸出皺巴巴的煙盒,抽出根紅雙喜,“您把刀放填單台上,我帶您去後巷找王師傅磨磨,順便給您講講銀行每天下午三點運鈔車的路線。”他故意把“運鈔車”三個字咬得重重的,眼角餘光掃向監控攝像頭,希望值班的小張能看懂他的眼神——趕緊報警啊,磨磨唧唧的!
    李鳳蘭終於從快遞焦慮裏回過神,發現年輕人正盯著她的保溫杯發呆。那是上個月分行發的紀念品,杯身上印著“普惠金融,服務民生”,此刻正嫋嫋冒著枸杞菊花茶的熱氣。她鬼使神差地擰開杯蓋:“要不先喝口?潤潤嗓子,您剛才那嗓子比我們行長念報告還難聽。”
    年輕人抬頭的瞬間,周大海看清了他眼底的血絲,像被揉碎的紅鯉魚在眼白裏撲騰。突然,自動門又“嘩啦”響了,穿黃馬甲的快遞員探進半個腦袋:“李女士,您快遞到了,是故宮的書簽套裝……哎媽呀,你們這兒搞角色扮演呢?”
    整個營業廳哄堂大笑,連叫號機都適時地吐出張紙條:“請008號客戶到一號窗口,辦理劫匪安撫業務。”年輕人的臉漲成紫茄子,扳手從手裏滑落,滾到張大爺腳邊。大爺彎腰去撿,突然哎喲一聲:“這扳手比我家醃菜石頭還沉,小夥子你是從工地直接過來的吧?”
    警笛聲由遠及近時,年輕人正對著李鳳蘭的保溫杯抹眼淚。周大海趁機把菜刀往填單台上一推,刀身磕在計算器上,發出“叮”的脆響。三個穿製服的警察衝進來時,看見的是這樣一幅場景:劫匪縮在at機旁,手裏攥著半張皺巴巴的嬰兒照片,麵前擺著半杯涼透的菊花茶,旁邊圍著三個櫃員和七個辦業務的大爺,正熱烈討論著“這扳手能賣多少錢廢品”。
    “蹲下!抱頭!”為首的警察拔出警棍,卻看見劫匪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乖乖地蜷成個球,扳手和菜刀並排擺在腳邊,刀刃上還粘著塊沒撕幹淨的透明膠——估計是從五金店順來的,連價簽都沒撕。
    審訊室的白熾燈晃得人睜不開眼,陳某燦盯著桌上的不鏽鋼水杯,突然想起兒子在杭州醫院時,護士說“腦部積水要做引流手術,費用二十萬”。他把工裝口袋裏的火車票又揉了揉,那是五年前父親帶他來海寧時買的,硬座,387公裏,41塊5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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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錯了,”他盯著水杯裏自己扭曲的倒影,“可當時實在沒招了。孩子在icu每天燒錢,我爸在工地搬鋼筋,腰都快折了,一天才掙一百二。”想起母親在病房外啃饅頭就鹹菜,想起妻子小玲最後一次離開時說“我去買點東西”,然後再也沒回來,他突然覺得喉嚨裏堵著的不是棉花,是塊凍硬的窩窩頭。
    警察小陳剛工作三年,看不得這種場麵。他想起自己老家的表弟,孩子生病時也是到處借錢,最後靠水滴籌才挺過來。麵前這個年輕人,工裝洗得發白,指甲縫裏嵌著洗不掉的鐵鏽,怎麽看都不像窮凶極惡的歹徒。“你就沒想過別的辦法?比如眾籌?”小陳把筆錄紙推過去,筆尖在“作案動機”一欄畫了個圈。
    “眾籌是啥?”陳某燦抬起頭,眼裏閃過一絲困惑,“村裏上網要去鎮裏,我爸的老年機隻能打電話。”他突然想起在醫院看見有人舉著牌子求助,旁邊放著二維碼,“是不是要拍視頻?我連智能手機都沒有,護士說要拍孩子的病曆,可陽洋插著管子,我不敢拍……”
    筆錄做到一半,小陳的手機震動起來,工作群裏炸了鍋——當地論壇上,“最窩囊劫匪”的視頻已經瘋傳,點擊量破萬。視頻裏,李鳳蘭端著保溫杯勸劫匪“先喝口茶”,周大海蹲在地上和劫匪聊“磨菜刀的技巧”,最絕的是張大爺舉著扳手問“能不能換不鏽鋼盆”,評論區全是“建議銀行給劫匪發安慰獎”“這屆劫匪太不專業”的調侃。
    與此同時,工商銀行的行長辦公室裏,主管安保的副行長正在拍桌子:“監控怎麽回事?怎麽把保安和劫匪嘮嗑的畫麵全放出去了?明天讓老周寫檢討!”話音未落,電話響了,是市委宣傳部的,說這事有正能量潛力,讓好好引導輿論。
    三天後,當陳某燦在看守所吃第二頓白菜饅頭時,海寧市的街頭巷尾已經傳遍了“菜刀爸爸”的故事。社區網格員小王舉著手機衝進醫院病房,把抖音上的視頻放給陽洋的爺爺看:二十萬的點讚量,評論裏全是“給孩子治病”的留言,甚至有杭州的醫療器械公司說要免費提供康複設備。
    “爸,你看,”小王劃著屏幕,“上海的慈善基金會聯係我們了,說能走大病救助通道。還有個留學海外的海寧老鄉,直接捐了五萬塊,備注寫著‘給陽洋買櫻桃’。”老人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布滿老繭的手摸著手機屏幕,像在摸孫子的小臉。
    最戲劇性的轉折發生在第七天。當某衛視的記者扛著攝像機衝進看守所時,陳某燦正對著牆上的日曆發呆——陽洋該做第三次透析了。記者身後跟著個穿香奈兒套裝的女士,化著精致的妝容,卻在看見陳某燦的瞬間紅了眼眶。
    “小玲?”陳某燦猛地站起來,鐵床腿在地麵劃出刺耳的聲響。妻子別過臉去,手裏攥著個信封:“裏麵有三萬塊,是我攢的……對不起,我當時實在撐不住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現在在服裝店賣衣服,每個月能寄兩千塊回來,等陽洋好了,我……”
    陳某燦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他想起結婚時,小玲在貴州老家的土牆上貼滿喜字,說“以後生個女兒,就叫陽洋,像太陽一樣”。現在陽洋躺在老家的炕上,靠著呼吸機維持生命,而眼前這個曾經說“生死相隨”的女人,正把信封往鐵欄杆裏塞,香水味蓋過了看守所裏的黴味。
    “不用了,”陳某燦把信封推回去,“陽洋現在每天能喝半碗小米粥,眼睛會跟著燈光轉。社會上的好心人捐了塊,夠做康複治療了。”他盯著小玲手腕上的銀鐲子,那是結婚時用打工攢的錢買的,現在已經發黑,“你走吧,找個好人家,別再回來。”
    庭審那天,海寧法院的旁聽席坐滿了人。李鳳蘭帶著故宮書簽來旁聽,周大海偷偷塞給陳某燦一包煙——雖然知道看守所不讓抽,但他覺得這孩子該喝點酒、抽根煙,好好睡一覺。法官敲下法槌時,陳某燦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想起在銀行那天,陽光透過玻璃照在陽洋的照片上,孩子的笑臉比燈還亮。
    “被告人陳某燦,犯搶劫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緩刑四年。”法官的聲音落下時,旁聽席傳來抽氣聲。周大海突然站起來:“法官同誌,能不能判輕點?這孩子搬鋼筋時能扛兩捆,比我們小區的保安還有勁!”惹得法警都忍不住笑了。
    走出法院時,陽光正好。陳某燦看見門口停著輛救護車,車身上貼著“陽洋加油”的橫幅,護士衝他揮手:“你兒子今天能睜眼了,還對著窗外的梧桐樹笑呢。”他的眼淚突然掉下來,滴在胸前的工牌上,那是他在海寧某五金廠的工作證,照片上的年輕人眼神堅定,像剛從大山裏走出來,以為隻要拚命幹活,就能給家人撐起一片天。
    後來,海寧市的工商銀行換了新的防彈玻璃,李鳳蘭的快遞依然每天準時到達,周大海的保安服口袋裏多了包創可貼——給那些來辦業務不小心劃傷手的老人。而陳某燦,在緩刑期間成了社區的反詐宣傳員,每次講座都帶著那把生鏽的菜刀和滴油的扳手,指著屏幕上自己當年的照片說:“看見沒?搶銀行不如眾籌,眾籌不如好好幹活,實在不行,找社區小王,比我這笨腦袋管用多了。”
    故事的最後,陽洋在杭州的康複醫院學會了喊“爸爸”。那天陳某燦正在給社區老人講“如何辨別假幣”,手機突然彈出視頻通話請求。屏幕裏,孩子戴著矯正視力的眼鏡,對著鏡頭揮舞著小拳頭,喉嚨裏蹦出含糊不清的“爸——爸”。他突然想起五年前那個夏夜,在貴陽火車站看見的第一盞電燈,明明滅滅,卻照亮了他走出大山的路。
    有些荒誕,終將在愛與善意裏,變成溫暖的注腳。就像那把生鏽的菜刀,最終沒能切開命運的枷鎖,卻砍開了無數人心中的柔軟;那個滴油的扳手,沒砸開銀行的保險櫃,卻擰緊了人間溫情的螺絲。生活或許會給你一把爛牌,但總有人願意陪你打下去,哪怕過程充滿笑與淚,卻依然值得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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