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罪與罰之月光下的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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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妻的剁骨刀與行李箱
    2014年5月的蘇州像個巨大的蒸籠,梅雨季的潮氣裹著黴菌味,把每扇窗戶都糊成了毛玻璃。常秀芳蹲在電子廠流水線前,鑷子尖夾著芝麻大的電阻,手心裏的汗把橡膠手套泡得發白。顯示屏上的時間像隻爬不動的蝸牛,晚上十一點零七分——再過五十三分鍾,她就能逃出廠門,去巷口喝碗撒滿白胡椒的小餛飩,讓滾燙的湯熨平後頸的淤青。
    “秀芳,你家那口子又在門口晃蕩呢。”李大姐的睫毛膏沾著電子元件的熒光粉,像隻誤入電路板的花蝴蝶,“聞著那股酒氣,隔三條街都能醉倒老鼠。”鑷子“當啷”砸在操作台上,常秀芳盯著迸裂的塑料外殼,突然想起三年前被聶明輝踢碎的湯碗,裂口跟這形狀分毫不差,連濺在圍裙上的油點子都像重影。
    聶明輝的影子掠過車間窗戶時,常秀芳的左耳垂突然發燙。那道三厘米長的疤痕是去年元宵節留下的,他用皮鞋跟抽她時,鞋釘勾住了銀耳墜,生生撕下半邊耳垂。此刻她摸著結痂的傷口,觸感像摸著塊烤焦的橡皮,又硬又澀。低頭看見工作服袖口滑開,腕骨處的淤青疊著淤青,深紫淺藍交錯,像團擰亂的電線疙瘩。
    淩晨一點的出租屋飄著餿泡麵味。常秀芳推門時被酒瓶絆倒,玻璃碴子紮進腳心的瞬間,她聽見聶明輝在裏屋笑,像隻發情的公鴨。燈亮後,炕上堆著三個二鍋頭空瓶,他光著膀子摳腳丫,皮帶耷拉在胯骨上,活像條被曬蔫的菜花蛇。
    “撿破爛的知道回來?”他打了個酒嗝,眼尾的紅血絲像爬滿蛛網,“老子今晚問過村口算卦的,說你命裏帶煞,克夫克子。”常秀芳盯著牆上的日曆,5月11日的紅圈是女兒的生日,紅筆邊緣滲著水痕,像滴風幹的血。十二年前的冬夜突然湧進腦海:聶明輝把老鼠藥拌進小米粥,說喝了能治她咳嗽,而窗外的月亮白得瘮人,像塊蓋棺材的布。
    皮帶抽在肩上的聲音像撕爛麻袋,常秀芳數著節拍——第一下左肩胛骨,第二下後腰眼,第三下剛好落在舊傷上。她盯著地板磚縫裏的蟑螂,想起上個月發在qq空間的日誌:“有時候覺得自己是塊揉皺的抹布,髒了破了,主人卻舍不得扔,偏要在地上反複踩。”剛發出去半小時,聶明輝就用手機砸她太陽穴,說她給老聶家丟人現眼。
    這頓打持續到淩晨兩點,當菜刀的刀刃刮過瓷磚時,常秀芳蜷縮成蝦米。刀刃拖出的聲響像蛇在蛻皮,她數著聶明輝的腳步聲,一下,兩下,直到鼾聲如雷。爬起來時,小拇指像根凍硬的胡蘿卜,直直地戳在旗袍領口,那是她藏了十年的結婚旗袍,領口的盤扣硌得鎖骨生疼,布料早褪成淺粉色,卻還留著當年在新疆買布時的陽光味。
    菜刀握在手裏比想象中輕。常秀芳望著炕上的男人,他的肚皮隨著呼吸起伏,像隻翻了殼的王八。刀刃落下的瞬間,她想起十七歲在老家殺豬,父親說刀刃要找豬頸的軟骨縫,那樣下刀最利索。聶明輝的血濺在旗袍前襟時,她才發現這刀比殺豬刀鈍得多,砍第三下時,刀刃已經卷了口。
    “你說我肚子像被踩扁的麵口袋。”常秀芳蹲在血窪裏,用袖口擦他臉上的血沫,布料立刻被染成深褐色,“現在你的腸子堆在地上,倒像團煮爛的麵糊。”吊扇“嗡嗡”轉著,把血腥氣吹得滿屋子跑,她忽然覺得這味道比聶明輝的酒氣好聞多了,至少不帶著嫌棄和辱罵。
    分屍用了三小時零一刻鍾。鋸子是聶明輝去年修豬圈買的,鋸齒間還卡著木屑。鋸到肋骨時,金屬摩擦聲像指甲刮玻璃,常秀芳卻覺得這聲音比他的罵聲順耳。內髒掏出來時,她想起在新疆摘棉花的午後,聶明輝被棉枝劃破手指,她含著他的指尖吸血,那時的血是鹹的,帶著陽光的溫度,而現在的血是涼的,混著髒器的腥臊。
    淩晨三點,行李箱的拉鏈卡住了。常秀芳望著露出的青紫色手指,突然笑出聲——這箱子是上周在小商品市場買的,老板說能裝下兩個成年人,她當時還覺得誇張。外甥王某來幫忙時,臉色比牆上的膩子還白,卻不敢多問,隻敢把燒紙灰掃進塑料袋,煙灰落在他鞋麵上,像撒了把骨灰。
    拋屍地的小樹林長著七棵香樟樹,常秀芳數得清楚。五月的蚊子圍著行李箱打轉,比聶明輝打她時的叫罵聲還熱鬧。當鐵鍬鏟起第一鍬土時,她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新疆埋夭折的羊羔,那時聶明輝抱著她哭,說以後再也不讓她受委屈。現在他躺在坑裏,連句道歉都沒有,隻有泥土砸在行李箱上的“啪啪”聲,像拍著一封寄不出去的信。
    警方找到她時,她正在給電阻焊引腳,焊錫絲的青煙熏得眼睛發澀。審訊室的燈白得發藍,像電子廠的流水線。當警察拿出染血的旗袍照片時,常秀芳摸著左耳垂的疤說:“以前總想著,等孩子大了,日子就會好起來。後來發現,有些男人就像生鏽的釘子,紮在肉裏隻會越爛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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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守所的床板有股黴味,卻比家裏的炕幹淨。常秀芳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漬,形狀像極了女兒畫的太陽。她想起最後一次給女兒梳辮子,女兒摸著她手腕的淤青問:“媽媽的手鏈怎麽每天都變顏色?”她笑著把辮子繞成蝴蝶結,說:“這是媽媽跟月亮借的顏料。”現在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卻照不亮出租屋的炕,隻照亮看守所鐵窗的欄杆,像排整齊的刀疤。
    庭審那天,蘇州下著蒙蒙細雨。常秀芳看見聶家人坐在旁聽席,婆婆用手帕捂著嘴,不知道是哭還是嫌法庭的消毒水味。法官問她有沒有最後陳述,她望著窗外的法桐樹,葉子上的雨珠滾成串,像極了巷口小餛飩湯裏的蔥花。“我隻是想讓他知道,”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法庭裏回蕩,“女人不是案板上的肉,想剁就剁。”
    散庭時,法警遞來一封女兒的信。常秀芳摸著信紙上的淚痕,忽然想起分屍那晚,她把染血的旗袍塞進了行李箱。現在女兒說,旗袍已經洗幹淨,收在衣櫃最上層,等她回家穿。可她知道,有些東西洗不掉,就像聶明輝留在她身上的疤,還有那些年的辱罵,早跟血肉長在了一起。
    梅雨季結束的那天,看守所的玉蘭花開了。常秀芳望著鐵窗外的藍天,忽然覺得,月光下的行李箱雖然沉重,卻比裝滿辱罵的家幹淨得多。她摸了摸手腕上的淤青,這次的傷,或許能在牢裏慢慢養好,而心裏的傷,就跟分屍時的鋸子聲一樣,雖已遠去,卻在記憶裏刻下了永遠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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