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個瞬間，我居然真的認同了史忘川說的話。我扭過頭，那些黑夜中的凝視帶我回溯到了過去兩年的點滴之中。不得不承認，林伊送給我的，除了愛，更多的是理解、寬容與放縱。她幾乎從未當麵向我傾訴過她的內心，尤其是當一朵朵桃花落在我的手心的時候，她總是微笑著告訴我遵從內心的選擇，然後揮一揮手，目送我離去，隻求我最後能夠回到她的身邊……
    於是，史忘川的話如同一顆顆釘子紮進了我的心髒。我不敢看他，更不敢看林伊，隻是任由最後的倔強混著沉默的苦水咽下，靜靜地等待著林伊的回答。
    黑暗來得更深了些，眼前的那一座座居民樓竟也紛紛關了燈，世界開始陷入沉睡。可是，沉睡的城市裏依舊有一處點著光亮，我們的房間裏，燈光順著眾人惆悵的眼眸愈發顯得昏沉，男人震耳欲聾的質問後，也終於在時間踏過淩晨的指針後，迎來女人的回應：
    “史忘川，”林伊沒有發怒，隻是淡淡地說道，“你可知道你麵前的男人是誰？”
    “是……是你的男朋友……”史忘川的語氣有些虛，小聲回複道。
    林伊搖搖頭，仰起頭，閉上了眼睛，許久，才顫抖著說道：
    “他是我的未婚夫，是我愛的人……所以，無論他怎樣，我都不會怪他，你明白了嗎？”
    我瞪大了眼睛，回過頭看向了林伊。她沒有看我，隻是眸子裏若隱若現的是她的疲憊。我知道，她心裏是不舒服的，因為她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我了。
    史忘川的驚訝不比我少，他直愣愣地杵在原地，緊咬著後槽牙，半晌後，他帶著決絕般的悲切歎道：
    “林伊，我真的不敢想象你變成了這個樣子……曾經的你有多麽驕傲，如今的你就有多麽卑微……難道你的愛真的可以這麽偉大嗎？偉大到讓我嫉妒，讓我心痛……”他說著說著，向後退了一步，推開秦時雨的手，深吸了口氣，正色道，“林伊，你能否給我個答案，告訴我為什麽你這麽愛他，可以嗎？讓我死心，讓我不再被你折磨……”
    林伊麵露掙紮，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秦時雨，才緩緩開口：
    “你會坦然接受嗎？”
    “當然，我史忘川也不是不知恥的人，更何況，我也隻是想知道個答案而已。林伊，看在我們多年朋友的情分上，可以告訴我嗎？”
    “好……”林伊向著窗台的方向走了一步，與我並肩而立，嘴角竟掛上一抹微笑，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開口道，“你會介意嗎？”
    我愣了愣，意識到她在和我說話。我搖了搖頭，手指放在窗戶的玻璃上，感受著那一抹涼意。
    很快，林伊捋了下鬢邊的長發，雙手抱胸，開口道：
    “史忘川，你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
    “和我的問題有關係嗎？”
    “有。”
    “好，我一定認真聽。”
    “嗯……”林伊的笑容盛了幾分，帶著回憶的深色，徐徐說道，“曾經的我在賈念的老家上過一段時間的學，那個城市不算很美，可是天空的藍卻高遠，絮狀的雲卻潔白。我曾在無聊中寫下一張紙條，然後任由這張紙條放在課桌裏，也從未抱有希望會有人回複。”
    她說到這裏頓了頓，而史忘川則是和秦時雨對視了一眼，不解地問道：
    “你不會告訴我，當初和你傳紙條的人就是賈念吧？”
    “沒錯。”林伊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他們，“這段故事一直深埋在我的心裏，所以請原諒我並未和你們提及。”
    秦時雨若有所思地扶了扶額頭，道：
    “怪不得，伊伊啊，怪不得那次林叔叔跟我們說有個窮小子糾纏你呢，原來就是賈念啊，你們也是因為這個事情結緣的……我一直以為是你的同班同學呢，哎……”
    我臉上一黑，冷冷地接道：
    “是啊，就因為我是個窮小子，他林董事長就敢那麽對我……”
    林伊拉著我的手捏了捏，示意我不要激動，然後不顧史忘川二人的疑惑，接著說道：
    “時雨姐，所以，自從他回複了我的第一張紙條之後，我就徹底被他的一切征服了……那個時候，他不知道我的性別，我卻知道他是個男生。很難想象，他的字如此大氣，為人卻如此溫柔體貼，而且頗有學識。我們聊了很多很多，以至於僅僅是和他傳紙條，我便對他生出了好感……”
    林伊說到這裏，竟不自覺地笑出聲來。而我也被她的嫋嫋輕語勾起了過往的回憶，一種自然而然的幸福感隨之流露在我的臉上。
    史忘川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不甘心地說道：
    “可是，林伊，這些……這些我也能做到啊，你為什麽……”
    “忘川，靈魂的共鳴不是簡單的撫慰能夠解決的。你理解不了我，又如何能夠安慰到我呢……”
    “那……後來呢？”秦時雨適時追問。
    “後來，我們越聊越多，聊到了內心深處的秘密……賈念，真的很懂我，於是，我在一次下課後故意沒有走，專門就是為了等他……”林伊握著我的手緊了緊，聲音也小了些，“賈念，那時候坐在你身邊的，就是薛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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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猛地轉頭，止不住心中的震撼，嘶啞著開口問道：
    “你……你都看到了？”
    “嗯，我之前隻說我見過你，其實我故意沒說的是，我不僅看到了你，還看到了你身邊的漂亮女生……”
    “所以……這就是你躲著我的理由嗎？”
    林伊苦笑著搖了搖頭，她輕輕靠在我的肩頭，道：
    “還記得我寫下救我的那天嗎？”
    “當然，那天……”我猛然想起，那天是薛淩和我一起去補習班的時候。可是，那天我去找過她的，可是……
    “那天我就在門外，我本想和你相見，可是直到我看到了你身邊的人，我才最終選擇了離開……可是，就算我離開了，我還是看到了你的側顏。你很帥，棱角分明又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憂鬱。或許我終究是俗人吧，那些文字配上你的側臉，隻一個瞬間，我就喜歡上了你。”
    這時，當我還在回憶的沼澤中沉溺，史忘川忍不住問道：
    “所以你並沒有和他當麵相認，對嗎？”
    “嗯……”
    “為什麽？你不是說你喜歡他嗎？”
    林伊麵露痛苦的神色，幽幽開口：
    “忘川，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寫紙條向賈念求救嗎？”
    “我……我不知道……”
    “因為我的身體痛得要死，我的意誌脆弱到了人生的最低處。於是，我想到了死，可是求生的本能讓我燃起最後的希望……失去了幾乎所有的理智的我，下意識想到的人，隻有他……”
    沉默代替了所有的回答，我的，他的。無需贅述，當我與林伊早已床第交合，那她的痛我便感同身受，她的委屈我便如臨己身……
    我用力環緊林伊的肩膀，半晌，隻聽史忘川吸了吸鼻子，顫聲道：
    “抱歉，林伊，我……”
    “所以，忘川。當初那個義無反顧來找我的人，不是你，是他；那個數次給了我希望的人，不是你，是他。”林伊的聲音有些哽咽，隨著她最後一句話顫抖著說出口，史忘川也就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所以，忘川，我今天之所以還活著，不是因為你，是因為賈念。所以，無論用何種心思，無論用何種手段，我都要賈念，要他愛我......現在，你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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