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哥，那個，你在想什麽？”
    周小山小心翼翼地在我的耳邊輕聲說著，打斷了我的回憶。我打了個激靈，目光落在手裏那份簽好的合同上，輕歎了口氣，搖頭道：
    “沒什麽，就是最近事情太多，有些累了。”
    “我知道的，賈哥，您的那個朋友大病初愈，又受了驚嚇，你難免操心一些。”
    “嗯，行了，我要去看看她，你回酒店吧。”我放下合同，起身欲走。
    “那個......”周小山欲言又止地看著我，似乎有話要說。
    我回過頭，微微皺眉，問道：
    “怎麽了？”
    “賈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有個很重要的事情了？”
    我挑了挑眉毛，拍著周小山的肩膀，麵帶狡黠地說道：
    “小山，我當然沒忘，可是，你提醒我這件事，恐怕別有深意吧？”
    “啊？哪......哪有......賈哥你別亂說。”周小山拍開我的手，眼神躲閃，臉上飛了一抹羞紅，咬著唇不說話。
    我沒有追問他，目光轉向了窗外。
    這麽久了，暖兒，你終於要回來了嗎......
    ......
    中午我和周小山隨便吃了口飯，看了下時間，距離周小山口中的要事還有點時間，於是我讓他自己安排下午的行程，自己打車來到了醫院。
    經過了四個多月的休養，薛淩的身子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就是薛淩出院的日子。
    下了車，我先是來到路邊的花店買了一束鬱金香，然後來到了薛淩的病房
    與一個月之前不同，夏天的氣息布滿了陽光下的每一個角落。或許這樣晴朗的日子總會讓人心情愉悅，就連住院部都洋溢著治愈疾病後的歡聲笑語。
    走過熙熙攘攘的走廊，路過忙碌的護士站，與熟識的小姐姐打了個招呼，就聽她笑道：
    “呦，賈先生，又來看薛小姐啊？”
    “嗯，是啊，今天她出院，我來接她回去。”
    護士小姐和旁邊的護士長相視一笑，護士長的目光落在了我手中的花上，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
    “賈先生，這幾個月你幾乎每天都來看她，好事將近了吧？”
    我知道她的言下之意，麵露尷尬之色，卻也不想解釋太多，撓了撓頭，道：
    “你們先忙，我去看看她。”
    身後傳來女人們的歡笑聲，我踱步來到了薛淩的病房前。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扶了扶眼鏡，輕輕敲響了病房的門。很快，裏麵傳來的薛淩的聲音：
    “請進。”
    我推開門，隻見薛叔和薛淩正在收拾著行李，見我進來，薛叔的麵色有些複雜，不過還是和我打了個招呼：
    “小念，你來了。”
    “嗯，薛叔，今天薛淩出院，我來看看她。”
    薛叔點點頭，掃了一眼薛淩，說了句：
    “我出去辦手續。”
    然後轉身離開了病房。
    薛淩的身子依舊消瘦，不過臉上倒多了些血色，縱使眼底仍有些憔悴，卻蓋不住她的盛世容顏。我深深地看著她，沒有說話。她轉過身湊近了一步，款款站定，微微一笑，道：
    “怎麽，啞巴了？”
    “啊，沒有。”我訕笑了一聲，躲開了目光。
    薛淩嗤笑了一聲，有湊近了一步，她身上的香便包裹了我。她的目光微微下移，道：
    “手上的花是送給我的嗎？”
    “哦，對，”我連忙將手裏的鬱金香遞給她，“薛淩，恭喜出院。”
    “謝謝，”她笑容滿麵地接過花，低頭聞了聞，歪了歪腦袋，“很好聞的鬱金香，謝謝你。”
    我摸著鼻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薛淩看向我的目光淡了淡，指著床頭的一些物品，道：
    “可以拜托你幫我收拾一下嗎？”
    “嗯，好。”
    薛淩和薛叔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無非是她的一些洗漱用品。我一點點將這些東西裝進包裏，然後又檢查了一遍房間，問道：
    “你再看下，沒有落東西吧。”
    “沒有，走吧。”
    我默默地跟在薛淩身後，一路走出了住院部。
    站在醫院的大門口，陽光有些刺眼，薛淩伸出手擋了擋，深吸了口氣，笑道：
    “好久沒見過這麽晴朗的日子了。”
    “是啊，最近總是陰天，今天可算是放晴了。”
    “你說，為什麽今天放晴了呢？”
    薛淩轉過身，眼神裏滿是說不出的意味。
    我愣了愣神，這個略顯無厘頭的問題讓我有些措手不及，絞盡腦汁也沒有想到該怎麽回答，隻好小聲說道：
    “那個，大人，我也不知道啊。”
    薛淩的嘴唇張了張，將馬尾上的皮筋摘下，像是想要說什麽，卻用了很久，才開口道：
    “賈念，你很久沒這麽叫過我了。”
    “我心裏有愧，不敢這麽叫你......”
    “別這麽說了，賈念。你沒必要有任何愧疚，正如那日我跟你說過的，我不愛你了，這顆子彈，算我還你上輩子欠你的，所以，今天的你我已經互補相欠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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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們還是朋友嗎？”我抬起頭，期待地看著她。
    她垂眸，手裏把玩著那個黑色的皮筋。我有些緊張，甚至有些不敢看她。我深知，盡管薛淩說我們互不相欠，可是我又怎能當真？那顆子彈早就讓我欠了她一條命，我又怎麽敢忘記她對我的一片真情。
    可是，無論如何，我不可能再一次背叛愛情，所以想和她繼續做朋友這件事，便是一種奢求。
    我還在等待她的回答，可是這沉默竟生生將時間撕扯得愈發緩慢。或許幾分鍾，甚至更久，我才終於聽到了薛淩的聲音：
    “賈念，給你。”
    我抬頭，她微笑著將皮筋遞到了我的麵前。
    “薛淩，你......”
    “下一次我沒帶皮筋的時候，你能幫我嗎？”
    我眼底泛著苦澀的酸，心裏是複雜的歡喜。我看著她，這個受盡了傷害的女人，終究是原諒了我，原諒了無數次離她而去的浪子，原諒了我的過去，我的現在，然後親手將義無反顧的未來，送給了我。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
    薛叔開著那輛黑色的奧迪緩緩停在了門口，薛淩站在旁邊，接過我手裏的行李，目光落向遠處的明媚得一塌糊塗的天空，不知道深沉如她，此刻在想些什麽。
    這份深沉讓我沉溺，於是，我問道：
    “薛淩，剛才的問題，能告訴我答案嗎？”
    “天空之所以放晴，是因為有人要回來了。”
    “你知道了？”
    “賈念，我要離開了......”
    “去哪裏？”
    “美國，我的學業還在繼續。”
    “什麽時候走？”
    薛淩搖了搖頭，伸出手輕輕擁住了我：
    “你走吧。”
    我慌了，用力抱住她的手臂：
    “薛淩，你別嚇我，你要......你要從此離開我嗎？”
    “不是的，我隻是累了......愛你這件事，我從來都不會後悔，可是，我也會累，也會疲憊......我不會告訴你我什麽時候走，你也不要來送我。”
    “為什麽......”
    她沒有回答，身子微微顫抖，說道：
    “去吧，有一個人在等你，等了你很久很久，你也該送給她一份承諾了......”
    “那你呢？你以後......”
    “賈念，請你送給我最後的溫柔，好嗎？”
    “我不懂......”
    “什麽都別問，便是對我最後的溫柔了，對嗎？”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
    “好......”
    指尖殘留著她的溫度，下一秒，車子離開了，踩著街邊的小花，路過茂盛的楊樹，帶走空氣中最後的她的發香，消失在了我的眼前，消失在城市盡頭的十字路口。
    轉身，我沒有再去看她離開的軌跡，因為我知道，雪裏的釵不該再由我來撿起，未來，會有如玉的君子，帶著滿心的赤誠牽手世間美好的女子，然後看著她淩然深邃的眼眸，送給她獨屬於她的萬紫千紅。
    而我，將帶著她口中的最後一份溫柔背向她，走向屬於我的那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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