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下，風吹雨。
    一卷案宗被送到了皇帝麵前，名妓蘇婉婉墜樓而亡。
    這本不是什麽大事，但她死前指責汝南王始亂終棄，圖謀不軌，這就是大事了。
    南楚對宗室限製頗多，狎妓玩樂不算什麽，但不軌這個詞就很引人遐想了。
    “蘇婉婉忠烈，追贈三品誥命，以公主之禮下葬。”楚青蘿蹙眉，“至於汝南王那裏，暫且不要打草驚蛇。”
    她初登帝位，又年歲尚小，根基不穩，宗親不滿乃至心生異誌，也在她預料之中。
    生前鮮豔，死後也不過一攤爛肉，蘇婉婉身著紅衣，赤色衣裙同凝結的血液黏在一起，好似成婚所用的紅緞子。
    為她收斂屍身的仵作歎著氣，將斷裂的骨頭重新拚好，這樣的死法，可真是對自己夠狠的。
    彭城的妓子物傷其類，紛紛來送蘇婉婉一程。
    她們身在風塵，生不由己，就連自我了斷都做不到，老鴇和龜公可不會允許搖錢樹尋死覓活。
    尤其是名妓，青樓在她們身上付出的銀錢，是要千倍萬倍討回來的，蘇婉婉也不過是無數絕望女子中的一個罷了。
    她模樣好，又有才學，還有名氣，但這些反而促成了她的死亡。
    她所在的南園近來更是人聲鼎沸，老鴇的臉笑成了菊花，吃人血饅頭怎麽了？
    有錢賺就行了！
    人們總是幻想妓子忠貞，蘇婉婉為情而死，恰好滿足了文人理想中的形象。
    文人在影壁題詩做文，緬懷佳人，可真心為蘇婉婉傷懷的就隻有她的妹妹，蘇紅袖。
    蘇家姐妹自幼孤苦，無父母叔伯可依靠，因而姐姐才賣身進了南園。
    奴籍低賤，為了妹妹的前程，蘇婉婉從不提及自己還有親人，隻是偷偷接濟妹妹一家。
    蘇紅袖也明白姐姐的好意，可現在，姐姐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南園的老鴇還在大肆宣揚，說蘇婉婉墜樓那日，天空泛出桃花色澤。
    來尋花問柳的恩客更加高興，過盡千帆的名妓鍾情於一人，還有什麽比這能證明他們的魅力?
    比之賺得盆滿缽滿的南園，汝南王的日子就難過多了，小皇帝問他，是對家中妻妾不滿意嗎？
    南楚律法明確不許官員宗室狎妓，雖說平日這條律令形同虛設，但被捅出來就不好聽了。
    現在他裏外不是人，回家妻子對他沒有好臉色，出門又要麵對眾人的指指點點。
    也就是幾個出身低的妾室不敢拿喬，仍舊恭順地侍奉他，但私下也不免說他的閑話。
    “臣有罪。”汝南王楚煥當即跪了下來。
    他不能說自己是被蠱惑，因為皇帝對蘇婉婉評價頗高，將罪過攬過來，又會受責罰。
    這不僅會損害他的勢力，小皇帝的威信也會由此建立，而且楚青蘿有羽靈宗背書，有正統的名分。
    “王叔，您家中妻妾俱全，何必上青樓去?”楚青蘿居高臨下地盯著汝南王，“辜負真心，可是會遭報應的。”
    楚煥冷汗津津，他對蘇婉婉的確動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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