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祁輕歎“這裏麵藏了一隻嬰煞，上千隻嬰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超度不了他們。”
    他近來靈力不穩，恐怕是天劫將至，沒有時間慢慢抽絲剝繭了。
    後院的枯井、樹下滿是嬰兒屍身，亂七八糟地疊在一起，惡臭撲鼻。
    麵對此情此景，饒是李重雲也犯了惡心，但他還是說道“去買幾口棺材來，將他們好生安葬了吧。”
    “大理卿高義。”
    夭折的孩子不能舉行葬禮，有口棺材遮風擋雨，黃泉路上也凍不著了。
    南園存在了上百年，死於此地的嬰兒不可計數，屍身也彼此交纏，無法分開，便隻得埋在一起。
    出喪那日，南園的姑娘也來了。王九兒麵色慘白，她是老鴇的女兒，也是南園的繼任者，更是殺死嬰孩的劊子手！
    花樓就好似虎狼，不必親自動手殺人，而是讓倀鬼來做。
    陰煞消散，王九兒沒了性命之憂，她反倒心如死灰。
    從前她還能欺騙自己，墮了那些孩子是為姑娘們好，但現在她騙不下去了。
    失去過孩子的何小梨嚎啕大哭，她傷了身子，再不能有孕。
    李青奴也潸然淚下，她的孩子尚未成形，便被一碗紅花送走了。
    這便是崔祁能為南楚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他向楚青蘿辭行時說道“師門原本打算讓大師兄接替我，但大師兄為人木訥，我便請了三師姐過來。”
    道宗行走人選至關重要，但道士大多不通世情，如林浮雲那般，與他交流都異常艱難，更不要說共事了。
    “柳大家托付我照看你一二，但我要食言了。”崔祁歎了口氣，“你年紀小，根基淺薄，更要三思而後行。”
    楚青蘿流淚道“崔先生不在，隻怕都要來欺負我了。”
    在南楚，楚青蘿的確沒有可完全信任的人，但崔祁也不能永遠保護她，他的天地和她截然不同。
    凡人的一生，於仙人而言隻是一刹那。
    新上任的道宗行走是清鳴山掌門的三弟子，喚作虞蓮房，行事頗為縝密，就是性子冷了些。
    相比不靠譜的大師兄，崔祁還是覺得三師姐更合適。
    終究是養了幾年的孩子，崔祁擔憂楚青蘿控製不住南楚局勢，便求了師門，派個能用的人過來。
    縱然被截了差事，林浮雲也不生氣，他相當豁達，什麽事都不用做才好呢。
    因著大師兄是這麽個性子，清鳴山上下都對他不大敬畏，他自己也不在乎。
    想接任羽靈宗掌門之位，至少要有地仙的道行，林浮雲的真身被壓製，修為也停滯不前，他這個大師兄也是有名無實。
    同樣，虞蓮房也不是掌門之選，她出身人族，而羽靈宗的曆代掌門皆是羽族。
    不過掌門心思莫測，除卻注定不能繼任掌門的林浮雲，他對每個弟子皆是一視同仁。
    初來乍到，虞蓮房難免不適應山下的生活，崔祁便帶著她去了鴻臚寺交接。
    鴻臚寺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道錄司那裏還需等一會兒，兩位仙長，這邊請。”
    南楚點心做的精細，栗子糕也做成了栗子樣，但崔祁靈力不穩，還在辟穀，便沒有動點心匣子。
    虞蓮房有些好奇，便拿了一塊，吃起來卻甜到嗓子痛。
    虞蓮房平靜的容色裂開了，她沒想到會這麽難吃，但她還是穩住了心神，裝作無事發生。
    崔祁推過去一盞清茶“鴻臚寺的糕點多是樣子貨，平常都沒人吃的。”
    “是我唐突了。”虞蓮房也沒問崔祁為何不攔她，隻是悻悻地喝了盞茶。
    為了緩解尷尬，兩人便說起了南園之事。
    蘇婉婉剛烈，她的好友李青奴卻長袖善舞，借著此次機會給姑娘們脫了賤籍。
    南園幕後的掌櫃本想著將姑娘們送到雲霞閣，但他們也不敢惹衙門，便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不用出贖身錢，就能恢複自由身，這是姑娘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而李青奴辦成了。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
    走出衙門那一刻，李青奴淚流滿麵，她今年二十有四，若不是才情出眾，早就被老鴇拋棄了。
    可她至少還活著，而大多數姐妹都在病痛中死去，不到三十歲就在無望中凋零。
    就算餘生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下紅之症也未有好轉，時時隱痛難耐，她也想活著，好好地活著。
    愈是容貌出挑，才情高的姑娘，受的磋磨便愈多，青樓也更不願意放人。
    蘇婉婉十八歲那年，便攢夠了從良的銀子，可老鴇臨時反悔，不許她離開南園。
    她本就患有弱症，憤懣之下，病情更是每況愈下。
    可她至死都沒有和妹妹說起過自己的境況，蘇紅袖也是在姐姐離世後才知道她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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