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趙玉錦的車空間夠大，後座容納他們三人依舊綽綽有餘。
    吃完飯何曼有些困，她精神高度緊張了一早上，如今放鬆下來便有些昏昏欲睡。
    周楷見狀，很體貼的替她將車窗上的簾子拉了下來。
    車內空間瞬間暗了下來。
    “睡吧，”他坐在她身邊道：“等會兒我們叫你。”
    陽光被遮光的車窗膜和簾子盡數反射回去，車內溫度適宜，還帶著令人安神的淡淡清香，何曼確實也睡了過去。
    她醒來時光線依舊昏暗，左手邊趙玉錦正在低頭看郵件，右手邊，則是刻意壓低了聲音打電話的周楷。
    “……嗯，好的，我知道了，麻煩你們了。”他語氣謙謙有禮，身上一點也沒有上位者的架子。
    “多謝，好的，再見。”
    他掛斷電話，聽見何曼坐了起來，回頭看她，“醒了？”
    何曼下意識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周楷安撫她：“還有半個小時，不急。”
    何曼這才鬆了口氣，低頭整理衣服，打算提前一些進考場等待。
    周楷就這樣安靜的無聲看她。
    “曼曼，”他突然輕輕喚她一聲，何曼抬起頭，有些困惑：“怎麽了？”
    周楷話音一頓，微微搖了搖頭，“沒事。”
    話這樣說，他卻突然傾身而過，抬起手臂輕輕擁住何曼。
    她聞到他身上有很淡的煙草味。
    周楷就這樣抱著她，靜靜的，呼吸在她耳邊，何曼想了想，還是沒有掙紮。
    周楷對她確實很好，到如今，他從來沒有說過任何阻止她的話。
    何曼是感激他的。
    “周大哥，”她想了想，手臂輕輕回抱住他，輕聲說：“其實我沒有想過離開你們。”
    周楷的身子很輕微的僵硬了：“……嗯？”
    何曼臉頰抵在他肩頭，微低著頭，低聲說：“我隻是想有一份自己的工作，不讓我爸媽丟臉，也不讓……趙阿姨太看不起我。”
    一旁的趙玉錦抬起頭來，沉默的看著何曼。
    何曼道：“我知道，趙阿姨雖然嘴上不說，其實還是嫌棄我全靠著玉錦，所以她才會那樣強硬的拒絕。我想，如果我能夠稍微優秀一點，起碼有自己的工作，也許她也不會太看不起我，也許……”
    也許，她可以在不去傷害另一個女人利益的前提下，也可以和海棠在一起。
    她終究還是放不下海棠，她的女兒，那樣小，不管趙玉錦以後會不會娶別的女人，她都舍不得她獨自一個人。
    她想陪她長大。
    周楷靜靜聽著，何曼聲音有點發堵，“我知道，你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對於你們而言，也許是重要，但不是最重要。既然這樣，我想我也應該去幹一點自己的事情，我不該把所有的時間耗在你們身上，我現在想想我從前，真的覺得像是一場夢，很稀裏糊塗的，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稀裏糊塗的接受和他們在一起，稀裏糊塗的生兒育女，稀裏糊塗的覺得那樣的人生也沒有不好，直到——
    那場夢戳破她的一切幻象，美好小說的甜蜜濾鏡破碎，現實的醜陋生活映入眼簾。
    失去的時間和自由，一事無成的人生，徒勞等待的七年。
    她才開始心慌，開始覺得不該這樣。
    可她又無法完全放下一切徹底出走，就算不再考慮這幾個男人，僅僅是孩子們，她便無法鬆手。
    他們像是一根根藤蔓，牢牢綁住她，根紮進她身體裏。
    可以拔，但會痛苦到血肉模糊，何曼沒有那樣的勇氣。
    她隻能選擇退讓，稍許退讓。
    “……我有時間就會回來看你們的，好不好？”
    她手指輕輕拽住周楷衣角，語氣柔軟：“你告訴小文，我不會不要他的。”
    周楷靜靜的看她片刻，唇角恢複了一貫的微笑。
    他沒說話，隻是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聲音溫和：“好了，快去吧。”
    何曼將他的這句話視作同意，輕微的鬆了口氣。
    三點，所有參加麵試的考生齊聚，麵試老師正在發放成績單。
    何曼的成績單到手，麵試成績是83.5，這個成績算不上低，她聽著周圍都在說自己差不多也是八十二、三，輕微的鬆了口氣。
    應該沒問題，她想。
    直到她聽到有負責的工作人員說了她這個崗位的綜合第一。
    “王平。”
    早上才和她說過話的男生一下子站了起來，眼鏡下的那雙眼還是呆滯的。
    他手中的麵試單上，成績赫然比何曼高五分。
    四月末的天氣已經開始熱了起來，何曼走出考場時夕陽直照，她腳步頓了頓，有些受不住太陽似的，抬手輕輕捂住眼睛。
    耳邊傳來和她一樣的考生的私語：“這一次男生們的麵試成績都好高啊。”
    “憑什麽啊？”
    “憑什麽？憑這個世界愛男唄。別說了，我本來比第二名高兩分，結果就因為人家是個男的，我那個崗位報名公告上就說建議男生報考，我本來還想，我考得比男的高他不能不要我吧，誰知道……唉，早知道就不報了。可那個崗位我很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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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讓咱們是個女的呢，下次休息吧。”
    那陣交談聲從何曼耳邊飄過，她放下手看過去，隻看到女生的背影，紮著馬尾，穿著別扭的西裝，側臉沮喪。
    原來不隻是她一個人。
    何曼沉默的想著。
    身後人群又喧鬧起來，“讓一讓讓一讓，有人暈了。”
    何曼被周圍的人卷著退讓到一旁，看到有人扶著一個男生走出來。
    “我考上了！我真考上了！”
    那男生突然抬起頭，神色幾乎驚喜到癲狂，嚇了何曼一跳。
    人群中有人狂喜有人失落，何曼卻怔怔的。
    她有些茫然，好不容易找到的那一條路就這樣斷掉。
    她抬起頭，看到天空一排大雁盤旋，它們清楚的知道自己該往何方，可何曼卻不知道了。
    她好不容易有了出走的決心，可這次失敗又讓她一下子退縮了。
    不然，就那樣吧？
    幹嘛非要奮鬥呢？他們給她的資產黃金其實很夠了，完全足以讓她闊綽一輩子，她幹嘛還要自討苦吃，像趙玉錦說的那樣，辛辛苦苦一個月，隻掙一件衣服錢。
    就這樣吧。
    她有些無力的想，反正過去也是這樣過來的，再說了——
    可是，
    何曼又不甘心。
    重新回到那座別墅，像從前一樣生活，做豪華別墅裏的金絲雀，人生隻有男人和孩子。
    可是，媽媽不是這樣教她的。
    她的人生，也不應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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