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內外頓時一片喧囂，火把通明，刀劍出鞘，明教教眾如梳篦般細細搜查每一個角落。
    不過半炷香的時間，院中石板地上已然並排擺開了三具屍身！
    皆是灰布短打，心口繡著明教火焰徽記。抬屍的教眾麵色煞白，動作間帶著驚悸，顯然所見駭人。
    死者麵容扭曲猙獰，口角蜿蜒流下的，竟是觸目驚心的紫黑濃血！
    那毒血浸透了胸前衣襟，腥穢之氣在院中彌漫開來。
    更令人心驚的是，三人牙關緊咬，指尖深深摳入泥土，顯是毒發時痛苦萬狀，卻又決絕無比。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早將致命毒丸暗藏齒縫，事敗便即咬破，絕不留半分活口餘地！
    “青龍壇！”有人失聲驚呼。
    那火焰徽記旁，赫然還繡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
    這三具死透了的細作，竟是青龍壇座下的弟子！
    “方臘何在？！” 一聲怒喝自廂房之中炸響。
    明教教主此刻稍稍止住了體內毒勢蔓延。
    他眼中寒光如冰錐，直刺人心，抬手指著侍立一旁的昊天鬼王：“尹浩天！速將方臘那廢物擒來！若查實有罪，立斃當場，以儆效尤！”
    “遵教主法旨！” 昊天鬼王的聲音尖銳如夜梟，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隱去。
    未及片刻，腳步聲急響，青龍壇壇主方臘已被鬼王那枯爪般的手按著肩頭，“押”至三具屍首之前。
    方臘一見地上同壇弟子的慘狀，再瞥見明教教主那殺人的目光，頓時魂飛天外！
    “教主！教主開恩啊！” 他噗通一聲重重跪倒，額頭在廂房之外冰冷的青石板上磕得砰砰作響，瞬間便見了血痕。
    聲音帶嘶啞顫抖：“屬下……屬下馭下無方，罪該萬死！”
    “求教主念在屬下多年苦勞，忠心耿耿的份上，饒……饒屬下之命！”
    “屬下定徹查到底，揪出幕後黑手，將功折罪！” 他涕淚橫流，狼狽不堪。
    昊天鬼王、光明左右使見狀，雖也心驚於細作之事，但看方臘如此淒惶，又念及同教之誼，紛紛硬著頭皮出列求情。
    “請教主息怒！”
    “方壇主或有失察，但罪不至死啊！”
    “如今萬象邪王未除，總壇根基未穩，還需用人，請教主三思！”
    光明左使楚然說道：“教主息怒，這幾個吃裏扒外的狗東西，八成是前任青龍壇副壇主李紅這叛徒，埋在青龍壇裏的釘子！”
    明教教主聽聞此言，更是怒氣勃發，他那淩厲的目光死死釘在方臘身上。
    “方臘！”他戟指怒罵，字字如刀，毫不留情地當眾撕開他最後一點顏麵。
    “本座看你是個可造之材，才將青龍壇交予你手！”
    “未曾想你竟蠢笨如豬，昏聵至此！連眼皮子底下被人埋了釘子都懵然不知！簡直辜負了本座一番苦心栽培！”
    他越說越怒，目光鄙夷至極，話語更是毒辣刻薄，直戳方臘心窩：“別以為本座不知道。”
    “就憑你這副德行，竟敢癡心妄想，對本座的寶貝女兒動起那齷齪心思。”
    “今日，看在你那死去父親的麵上，權且饒你一命！”
    “滾！再讓本座看見你這張蠢臉，休怪我無情！”
    這當眾的辱罵，尤其是點破他對教主千金的隱秘心思，簡直讓方臘痛不欲生。
    他臉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變紫，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隻覺萬箭穿心，羞憤欲絕。
    在眾人同情、鄙夷、或幸災樂禍的目光注視下，方臘如同被抽去了脊梁，渾身癱軟。
    他唯唯諾諾地應著：“是……是……屬下告退……”。
    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冰冷的地上爬起，踉踉蹌蹌，失魂落魄地退出了這令他顏麵盡失、如同煉獄般的院子。
    廂房內，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明教教主總算收斂怒氣，盤膝坐於炕上，全力運轉玄功逼毒，周身蒸騰起絲絲縷縷帶著腥臭的黑氣，臉色青黑交替，顯然凶險萬分。
    房中燭火被他紊亂的真氣激蕩得瘋狂搖曳，光影明滅不定，更添詭異陰森。
    明教教主不想眾人看到自己這般狼狽之相，他不斷催促眾人細細盤查柳媚兒的同夥。隻留兩名心腹女弟子守在自己身側照看。
    楚然、蘇隱等人隻能帶人焦躁地四處搜查奸細，以防再有變故。
    就在這人心惶惶、注意力皆被那些奸細牽動之際，青龍壇壇主方臘不動聲色地踱到角落陰影處。
    那裏，佇立著一個身形瘦高、麵色蒼白、眼窩深陷之人——正是昊天鬼王。
    “方兄弟，別往心裏去，教主身受重傷，心浮氣躁，就連我也被他訓斥過。”昊天鬼王言語之間雖在勸慰，卻是頗有些耿耿於懷。
    方臘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鬼王，教主傷重難愈，劇毒入骨，恐非一時三刻可解。”
    “值此風雨飄搖之際，強敵環伺，尤其那西夏一品堂的鷹犬，向來無孔不入，消息靈通。教主隻留兩名女弟子在身邊，須得加強戒備。”
    “為防宵小趁虛偷襲教主，還需……真正的高手近身守護才是！”他語速緩慢，目光卻如利刃，緊緊盯著昊天鬼王那雙鬼火般的眸子。
    臉上肌肉紋絲不動，眼中那兩點幽綠的光芒卻驟然熾盛了一下，如同鬼火遇風，旋即又恢複死寂。
    他緩緩點頭，聲音尖銳：“方兄弟，難得你有這片孝心……咱們身為明教弟子，自當為教主賣命。”
    言罷，他身形微動，如同鬼魅飄行，無聲無息地穿過人群，走向明教教主所在的廂房。
    房內，明教教主正到了逼毒的關鍵時刻，滿頭大汗，頭頂白氣氤氳，對外界動靜恍若未聞。
    昊天鬼王推門而入，目光掃過房內照看的兩名女弟子，沉聲道：“教主安危，自有我親自守護。外麵局勢未明，爾等速去協助楚左使、蘇右使清剿餘孽，嚴加戒備！”
    那兩名心腹女弟子見是地位崇高的昊天鬼王親自守護，又見他言辭懇切，不疑有他，加之外麵確實需要人手，便依言行禮退出，關上了房門。
    廂房內，頓時隻剩下盤膝運功、氣息不穩的明教教主，以及悄然立於其身後陰影中的昊天鬼王。
    燭光將昊天鬼王的身影拉得極長，扭曲地投射在牆壁上。
    他靜靜地看著教主因痛苦而微微顫抖的背影，看著那後心處仍在滲出黑血的針孔。
    他眼中那兩點幽綠的鬼火，此刻再無掩飾地熊熊燃燒起來！
    貪婪、野心、以及一絲對死亡的漠然，在他眼底交織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