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頭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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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品就是縣太爺,就算在臨仙,六品的主事也算人物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臨仙府主事李明華老來得子,又是李家三代單傳的獨苗,寵溺萬分,李桀鬥大的字認識不得一筐,自己名字裏那個桀字快及冠才剛剛會寫。除去駐紮臨仙沒幾年的溫家軍,原來臨仙城的巡防軍校尉,也是六品的周允,老人年近花甲,仍然死死占著這個位置,就希望給自家不成器的兒孫再攢點家底,唯一的孫子周瀾,在大梁學宮讀了兩年,被老師以一句“聖人可有教無類,吾不可”逐出學宮,返鄉之後仗著周允,欺男霸女一樣沒少做。
溫北君雖說駐紮沒幾年,但是對於這些所謂公子哥的胡作非為並不是沒有耳聞。隻不過他隨時有可能再進回紇,他也不是臨仙的父母官,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隻不過如今局勢並不單單隻是兩家子弟鬧矛盾在這爭一口氣的事,涉及溫家軍兩大山頭之一的陳印弦,事情就複雜了許多。
“叔,這姑娘我認得的,張夫子還說過她有大家閨秀之風,讓我多學習學習。”溫鳶不再用手帕擦拭血液,已經凝固的血液並沒有影響少女的美貌,其實他也識得的,少女就和她爹一樣,就那麽倒在溫北君麵前,兩代人,隻不過少女的父親倒在了東回紇王帳前,少女卻是被魏人打殺。
宴寧樓烏壓壓跪了一片人,溫北君沒有興致去看那一張張如喪考妣的臉,他輕輕合上少女的眼睛,他是個武將,沒有堂前明鑒的本事,對於這種事,他溫北君隻懂一個道理,殺人償命。
不過李桀可以不認識他溫北君,周瀾也可以不認識他溫北君,但是洪屏不能不認識他溫北君,也不可能不認識。作為四品都尉陳印弦的表弟,洪屏自然是認識這位天殤將軍的,今日鬧成這番動靜,李桀那個粗人自然是不懂的,但是周瀾即便再大膽,畢竟讀過些書,有些腦子,沒有別人的授意也決不敢光天化日下在有著靠山的宴寧樓行凶。
洪屏笑著拍了拍劉恪再也挺不起來的腰,“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怪不得溫將軍說你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這是見了我們的二品天殤將軍,要是見了大王,豈不是得和條狗一樣磕頭。”溫北君不作聲色,沒想到一個略顯嬌小的身影衝了上去,一巴掌扇在洪屏的臉上,怒斥道“一介草民就敢辱沒二品將軍,瞧不起的是我們將軍還是大王?”碧水氣的有些發抖,她自然也是認得洪屏的,洪屏似乎被扇傻了,沒想到一個身份低微婢女也敢罵自己,還真當宰相門前七品官了不成,反應過來後便直接一拳打了回去。碧水緊閉著雙眼,做好準備接這一拳,但是預想的痛感沒有到來,溫北君揉了揉胸口,齜牙笑了笑“毆打魏王親命的二品將軍,不管你們陳家投了什麽大樹,我管不了他陳印弦,你今天是得死在這了。”
似乎是為了掩蓋百年前元家就是一個搖櫓人的身份,魏國是八國裏最重視等級分化的一個,甭管靠山如何,他洪屏就是一介草民,先前暗諷溫北君被碧水歪打正著的挑明之後,按律應當降為賤籍,再加上對溫北君出手,不必說,身為大魏僅有的四位二品實權將軍之一,溫北君有權當場格殺勿論!
看著溫鳶和碧水先回了將軍府,溫北君揮揮手把李桀和周瀾送進了大牢,至於那些狐假虎威的走狗,他看都不想看一眼,該死還是該活,那都交給郡守評判。他也不多做廢話,一刀封了洪屏的喉,鮮血沽沽,洪屏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嚨,瞪圓了眼睛,沒想到溫北君真的敢殺他,而且動作幹淨利落,他甚至沒有反應過來。溫北君也知道,殺了他可以算是後患無窮,陳印弦的易幟,也許就是某個王室的授意,也許就有可能是魏王的授意。溫北君看著大梁的方向,他知道那是個野心勃勃的男人,一直把自己放在魏地的西境,又刻意讓自己名聲不顯,他知道魏王有所圖謀,他也隻能甘願做一枚棋子,食君祿,為君分憂,天經地義。
溫鳶漠然地看著來來往往哭喪的人群,放在以前她可能會覺得這些人都是真的悲痛欲絕,不過現在,她隻看見了一群像提線木偶一樣的人在表演。他們摸不透姑娘和天殤將軍的關係,賭著將軍對她有想法來演這一盤大戲,溫鳶甚至聽見了有人在商議把她冥婚給將軍作妾,實在不行和將軍哪個戰死的部下配一下也行。“娘們家的,讀幾本書有個屁用,要不是有幾兩補貼銀子,我早就給她嫁出去了”溫鳶猛然回頭,她似乎不敢相信這種話是從一個母親的嘴裏說出。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拜見將軍,騷動的人群齊齊望向問溫北君,溫北君看著這群人,有可憐,有可悲,但大多的情緒是可笑。聽說戰亂年間,路有凍死骨,有一家之主販賣兩腳羊,肉質細嫩的少女往往會被賤賣出去。雖然各國嚴令禁止,但是從骨子裏禁錮女性的屠刀卻是沒有人禁止,也算是天經地義。八國紛亂,青壯年本來便是不多,又有多少人家把女兒當做一次又一次向上爬的通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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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靜靜的躺在冰冷的棺材裏,好在正值冬天,不會那麽快的腐爛。少女連帶那可憐的棺材橫在院子的角落,溫北君大步上前,看著呆坐在棺材旁邊的溫鳶,少女和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完全是因為他才被牽扯進來的。溫北君摸了摸少女冰冷的臉,轉頭問道“何時下葬”看到溫鳶沒反應,輕輕拍了拍大侄女又重複了一次,女孩娘親近乎諂媚的湊了過來“將軍要是不嫌棄…”溫北君極快的抽了她一巴掌,“老子欠洛家兩條命,和你這個蛀蟲有個屁關係”若不是父命母媒,他相信給他擋了東回紇大將一刀的洛文鑫不可能娶這個利字當頭的蠢女人。溫北君居高臨下,不假以一點顏色,少女的娘親倒在地上,不敢表露出一點反抗,仍是一臉諂媚,“哪個死了的都尉或者別的將軍也好…”“閉嘴”溫北君厲聲道,“擇合適時辰,盡快下葬,你姑娘屍骨未寒,你還在想著怎麽最後利用一次,簡直豬狗不如。”隨後扯著溫鳶走出院子,站在門檻外,似乎和裏麵那群人完全是兩個世界,“死者為重,洛笙要是明天還不能入土為安,老子就把你們這些狗東西全剁了。”
與溫北君的大發雷霆不同,溫鳶隻是不敢置信還有此等惡毒娘親,對於和洛笙那點交集,在少女去世後不斷的放大。算來算去也不過才剛及笄沒幾個月的少女,轉眼間就躺進了那冰冷的木棺裏麵,還要承受著娘親的算計。溫鳶很小的時候就沒見過自己的娘親,隻是聽爹爹說娘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很多年之後才會回來。隻是時間推移,對於大哥二哥,甚至爹爹都已經模糊不清。她五歲那年就被忠心耿耿的老仆送到了溫北君的身邊,身體早就已經不堪重負的董爺爺沒來得及再和她交代什麽,隻是說這是你叔叔,世上和你最親的人了。她知道的,她很懂事,她曉得娘親是走了,爹爹和大哥二哥都是走了的,也曉得叔叔是她最後的親人了。一路都沒有哭的五歲小姑娘抱著叔叔號啕大哭。這麽多年叔叔又當爹又當娘的照看她,有時候她都忘了,叔叔接過她的時候還未及冠,而今也還沒到而立之年。她似乎模模糊糊想起了那個叫洛文鑫的伯伯,想起了開玩笑的時候要把洛笙許配給叔叔…
“叔,外麵都是這樣嗎。”
溫北君不知道怎麽回答她,手懸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他很想說不是這般,人之初還是性本善的,但他怎麽都說不出口。
秦天子景初三年冬,魏地臨仙郡,李桀、周瀾當街打殺良家女子,判以梟首;隨從共一十九人,皆押入大牢,餘生不得再見光明。李家,周家貪汙十萬兩白銀,抄家,李明華周允斬首剝皮示眾。洪屏行凶於二品將軍,已被天殤將軍當場處決。
“是啊,外麵都是這樣啊。”
這就是世道,李桀周瀾等人可以視人命如草芥,他也可以像碾死一隻蟲子一樣碾死他們。那他呢。放眼天下,他一個區區魏地的二品將軍,又會被誰碾死呢,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朝堂袞袞諸公,皆如芻狗,溫某當還以滾滾人頭,昭洛家女之冤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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