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鬼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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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子歇第二天見到溫北君的時候,溫北君和平日沒什麽區別,完全沒有溫鳶昨日說的那麽嚴重。
    “先生,您沒事吧。”衛子歇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什麽有事沒事的,別扯那麽多,收拾東西,我要去趟臨仙。”溫北君瞪了衛子歇一眼,這小子一大清早說話就那麽難聽,莫不是希望自己有事才好。
    空氣中依然彌漫著焦糊的氣息。
    臨仙城破的那一晚上到底死了多少人,直到現在他還能聽見哀嚎。
    這次來他隻想看一看一個人的墳地。
    是座孤墳,不過幾乎看不出來是一座墳。
    臨仙的其他所有地方都是焦黑色的,隻有這處墳頭上開滿了鮮花。
    深秋季節,怎麽會有這麽多鮮花?
    他湊近之時,看見墳頭上有一封信,用鎮紙壓在地上。
    “子歇,你幫我看看上麵寫的是什麽。”
    見衛子歇沒有理會自己,他自己彎腰撿起了信箋,沒有印,他便拆開了外封,裏麵歪歪扭扭的寫滿了字,他再定睛一看,全是溫北君三個字,密密麻麻的覆蓋了整張紙,好像伸出了無數雙手,臨仙像一座鬼城,哭著叫著讓他滾進地獄裏麵。
    “子歇?子歇!”
    衛子歇還是沒有理會自己,他撥開墳頭盛開的鮮花,鮮花好像有了生命一般,都長著倒刺,他越用力,倒刺紮得越緊,很快他滿手創傷,鮮血淋漓。
    “李長吉!你到底死還是沒死!”
    自然是沒人會回應他的,李長吉早就被他押進大牢,醉生夢死在景初三年的冬日。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溫北君拔出刀,在原地盤旋著,怒吼著,在空中胡亂揮舞著,他好像失去了章法。
    麵容枯槁的青年大笑著坐在墳頭上,好像在譏笑自己。
    “溫北君,我早說過吧,棄城才是最好的選擇,要不然你也會死在臨仙的。”
    “一派胡言!當時本將就應該親手斬了你!”
    李長吉大笑,淒厲刺耳。
    “我現在再勸你一句,別再用什麽所謂的要保護家人來掩蓋你的野心和仇恨,溫北君,你不會真以為你是什麽忠臣吧?你就從來沒想過取元孝文而代之?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吧,你真的不恨他嗎?溫北君!你忘記了你的恨了嗎!”
    “我沒忘!”
    溫北君奮力一刀,向著李長吉的墳頭,一刀劈開了墳頭。
    他看清了李長吉的臉,沒有任何的恐懼,就和他死的時候一樣,滿麵笑容。
    “溫北君,你在害怕,你在害怕這座曾經奉你如神明的邊關。”
    一步,又一步,溫北君掙脫了後麵抓著他的已經是鬼城的臨仙。
    “那又如何,總比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強吧。”
    溫北君嘴角揚起,將刀指向前方的李長吉,他好像恢複了精氣神,又回到了那個縱橫沙場的溫北君。
    “我沒有一天忘卻我的仇恨,李長吉你錯了,我沒有什麽野心,我隻是一個一無所有的賭徒。”
    溫北君又一刀劈向李長吉。
    他是溫北君,就算他已經失勢,他仍然可以匹夫一怒,血濺五步。他仍然是魏國真正的第一高手,刀術宗師。
    天下又有幾個人敢和他溫北君一對一的廝殺?
    墳頭哪有什麽鮮花?明明滿是早就枯萎腐爛的雜草。
    衛子歇雖然有些不太理解方才先生的大吼大叫以及後程的拔刀,但是他並沒有多言。剛才好像有一層薄霧籠罩在前方,他怎麽努力都看不穿。
    “子歇,剛才你看見什麽了嗎?”
    “倒是沒看到什麽,要是硬說,也就是先生一個人。”
    “其他的墳頭或者什麽人都沒看到?”溫北君話音剛落就反應了過來,李長吉早就死了,人死不能複生,天下幾千年間都聞所未聞人可以死而複生。“走吧。”
    自己這癔症愈發嚴重了,真得聽碧水話,請個郎中回頭來瞧瞧自己這病了。
    “先生,學生認為,若要平定回紇,就必須重建臨仙。”
    “說的不錯。”溫北君還有些沒從剛才的臆想中緩過神,有些心不在焉的瞟著周圍,“先得從大王那要到銀子和人手,向整個虞州加一次徭役,才能重建臨仙。再說了,雅安郡不是邊境,算上巡防軍和大王新撥的人,也總共就有三千人供我調遣,好,算上玉鼓城的王奕和五千溫家軍,區區八千人,如何再深入回紇腹地?”
    衛子歇一時有些語塞,但又不知如何反駁,隻能提出溫北君昔日的戰績。
    “先生曾千裏奔襲直搗王賬,而今也…”
    “子歇!”
    溫北君喝住了這個一直在自己身側的學生,“你還是沒有意識到回紇的變化,骨力斐羅,你記住這個名字,早晚有一天會轟動天下。”
    溫北君沒有說實話,他早就沒有了剛剛二十出頭年紀的英氣,他已經接近而立之年,身上大大小小刀疤箭瘡二十餘處,早就失去了奇襲王賬的勇氣,手下的三萬溫家軍幾乎折了個幹幹淨淨,他又哪來的勇氣,又憑什麽認為自己是骨力斐羅的對手。
    “先生說的是。”
    衛子歇低垂著頭,他知道自己太過幼稚了,自己的“統一”之道也太過幼稚了,他根本沒有理清天下局勢,就大言不慚的說要拯救天下。
    溫北君手放在衛子歇的肩膀上,晃了晃他瘦削的肩膀,“比我剛見到你那會好了些,但還是太瘦了,多吃些為好。”
    血紅的落日灑下餘暉,把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溫北君回頭瞥了一眼李長吉的墳頭。
    是那個捧著酒罐子醉死在牢裏的李長吉,“我背了很多人的命,但是你的命我不背,也不該我背。”
    “先生您說什麽?”
    “沒什麽。”溫北君一笑,露出半邊皓齒,“快些回雅安吧,能趕上你師娘的晚飯最好。”
    他使勁吸了一口,沒有什麽焚燒過的味道,隻有漸濃的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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