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臣向大王討樣東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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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躺在床上,赤裸著上身,隻是簡略的在傷口上有些包紮。
    “將軍,你醒了啊。”
    稱呼又變成了將軍。
    溫北君點了點頭,冷靜下來的溫北君不敢去看碧水的眼睛。
    “別亂動,我等會再給你上一次藥。”
    碧水的語氣很平靜,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溫北君這才覺出身上有些疼。本來有些已經結痂的傷口因為過度用力又被撕扯開了。
    碧水很快就回來了,手裏拿了一小罐藥,輕聲道,“躺好了,很快就好。”
    溫北君想去握她的手,可碧水不動聲色的躲開了。
    “你剛剛答應過我不會犯險,那你方才又是在做什麽。”
    溫北君終於從妻子的聲音中聽出一絲感情,隻是並不是什麽好的感情罷了。
    溫北君沉默不語,他深知自己食言,可他又不知道怎麽解釋。
    碧水見他不答,手上上藥的動作也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疼得溫北君微微皺眉。
    “夫人夫人,饒了我罷,實在是太疼了些啊。”
    “現在知道疼了,你罵衛子歇,刀指林庸的時候想什麽了。”
    溫北君知道,自己這次不是簡簡單單的衝動,在衝動之下,他讓自己的學生再也不準踏入天殤將軍府,差點殺了跟著自己多年的林庸。
    這還是自己嗎。
    他皺著眉頭,自己真的能做出這麽愚蠢的行為嗎。
    溫北君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小鳶是在我手底下走的,要打要罵,也都應該衝著我一個人,將軍若是不解氣,那就打我一頓好了,反正我早就習慣了…”
    話音未落,溫北君就抬手捂住了碧水的嘴,“你在說些什麽,我何時有過這種想法,我又怎麽…”
    溫北君重重的歎了口氣,“不用上藥了,讓我一個人待會吧。”
    碧水自覺失言,猶豫片刻,雙唇輕輕點在溫北君的雙唇之上。
    她能感覺到男人已經幹到龜裂的雙唇,但她還是又吻了一次男人。
    “好了好了,是我說錯話了,將軍…”她很快改了口,“相公莫要生氣啊。”
    “還生氣嗎?”
    碧水戳了戳溫北君的臉,他搖搖頭,“我也沒生氣,隻是在想小鳶的事。”
    碧水知道,溫鳶是溫北君最後的血親。盡管她很多時候都把溫鳶當作親妹妹對待,甚至有時候有一種看著自家姑娘的感覺,但是和溫北君對溫鳶的感情還是差了一些。
    “我溫家為整個魏國流盡了血,而今元孝文還要把下一代唯一的一個人囚禁在大梁,是不是太過分了些。就算他是君,我是臣,也不能這般吧,待我傷好之時,我定要進大梁,去向他元孝文,討一個公道。”
    碧水沒有反駁溫北君。她知道溫北君說的是對的。就算元孝文是魏地的藩王,溫北君也稱得上戰功卓越,這麽對一位功臣,實在是讓人寒心。
    隻是…
    “他畢竟是魏王啊。”
    “是啊。”
    溫北君還是歎了口氣。他並不是孤身一人,他是天殤將軍溫北君。若是他在朝堂上質問元孝文,就像他一路南下要個答案一樣,大喊著“臣向大王討樣東西!討一個公道,或者討一個腦袋。”怕是他就要被當場格殺。
    就算他有些身手也於事無補,他不信宮中一個高手都沒有。元孝文在明知道他有著宗師手段還敢單獨接見他,怕是就留了一手。
    而且他身後,是無數活人和死人。
    還活著的玉鼓城餘留下的溫家軍,還有已經戰死了的王奕,樂虞,和幾萬溫家軍。
    他不能因為他一個人,就把所有為了大魏而死的將士套上一個反賊的名號。那樣他到了地下根本無顏去見所有死去的人。
    更何況,他身後也還有家人。
    溫鳶現在隻是在郡主府中,畢竟沒有什麽大的損失。隻要他還忠於元家,忠於魏國,那溫鳶也就是安全的。
    他不是十七八歲最血氣方剛的年齡了,也不是二十多歲想著建功立業的豪情壯誌。
    他快三十歲了。
    在這幾年諸多事務加身之後,再加上滿身的陳傷暗瘡,他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身體狀態的下滑。
    竟然還能有這麽衝動的行為,真是枉活二十有九啊。
    碧水說著要去給他做些東西吃,給他披了件外衣就出去了,現在就他一個人躺在床上。
    他聽得清楚,外麵有個人在踱步,多半是衛子歇。
    剛剛被他訓斥過的學生不知道敢不敢再進來。
    不過也是自己太衝動了些,聽到溫鳶的消息幾乎喪失了理智。
    溫北君懷疑碧水是故意離去的,為了給自己的學生和自己一個消除芥蒂的單獨空間。
    “進來吧。”
    溫北君聽見外麵沒了聲音,也許是衛子歇不再踱步了。但是沒有人推門進來,溫北君隻能又喊了一句。
    “衛子歇,說你呢,進來吧。”
    衛子歇隻能推開門,瘦弱的少年拱著手,說道,“先生恕罪,學生這就離開將軍府。”
    說罷衛子歇轉身要走,溫北君叫住了他。
    “行了,走什麽走,也是我一時氣話,給你賠個不是便是了。”
    “當不起當不起,天下哪有老師給弟子賠禮的道理。”
    衛子歇忙跪在地上,“自隨先生求學起,學生從未行過禮,也沒有拜過師,是學生未盡禮道,而今也當學生行個禮,喊您一聲師父了。”
    衛子歇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溫北君一時語塞,他沒讀過多少書,也並不知道周禮是怎麽規定這方麵的禮節。
    按他來說,兩人不過相差十餘歲,叫聲先生就可以了,何必搞這麽多繁縟禮節呢?
    可是他沒有阻止衛子歇。他知道眼前的少年出自學宮,也有著讀書人的傲氣。他可以不遵從禮節,但他不能阻止眼前的少年遵從少年心中的禮節。
    他也記得,自己這條命,是衛子歇從無支山一路撈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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