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天地渺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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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宴定在明晚,徐榮才剛離去,此前他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希望、夢想與未來,那些話語仿佛還在空氣中回蕩。
    “早知道定個小些的屋子好了,還能省些銀子。”溫北君嘖了一聲,語氣裏卻聽不出半分懊惱,更像是在和房間裏某個不存在的舊友閑話家常。
    雖說在雅安時已經迎過一次親,但依照禮法,明日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迎親大日子。溫鳶應該住在未央公主府吧,溫北君心裏直癢癢,恨不得立刻去那府上瞧一瞧。可他心裏清楚得很,這要是傳出去,敗壞的可是親侄女的名聲,他再心急也隻能強忍著。
    不知不覺,東方泛起魚肚白,窗外的世界漸漸被晨光點亮。一夜未眠的溫北君望著窗外逐漸蘇醒的城郭,重重地歎了口氣。他起身,動作遲緩地開始梳洗換裝,每一個抬手、每一個轉身,都透著難以言說的凝重。
    今日是侄女溫鳶大喜的日子,他身為長輩,本應滿心都是歡喜,可不知為何,莫名的擔憂如烏雲般,沉甸甸地壓在心頭,揮之不去。
    穿戴整齊後,溫北君緩緩踱步到窗前,伸了個懶腰,手又不自覺地摸上了腰間的琵琶淚。那是他多年來從不離身的物件,承載著往昔無數回憶。
    不過今日應該是用不上琵琶淚了,琵琶淚上沾了太多人的血,他不希望帶著這麽一把凶器去參加溫鳶的婚宴。
    “聽好咯,這刀要是丟了,本侯就要了你的命!”
    客棧小二直到今早才知道,昨夜踩著宵禁前住進來的那對師生,眼前這個人居然是大魏武官中隻在蕩親王元鴦一人之下的冠軍侯溫北君,惶恐都來不及,又怎麽敢去丟了溫北君的隨身佩劍。
    溫北君沒有聽小二在身後用已經顫抖的聲音的保證,他趕時間,要到公主府上,溫鳶作為他溫府的小姐的日子,也就剩下這幾個時辰了。
    未央公主府就在王公街上,他每次路過這兒,都會想起年輕時候在王公街前,對著已死去的老相胡寶象破口大罵的場景。
    “溫北君求見殿下。”他輕輕叩響府門,心裏一陣別扭,明明是來看自己的親侄女,卻還得規規矩矩地通報下人。
    門房小廝聽到通報,臉上瞬間閃過一絲詫異,或許是曾見過溫北君痛罵公主府管家時的狠厲模樣,此刻麵對這位侯爵,心裏多少有些發怵。不過很快,小廝便調整好了神色,換上一臉恭敬,忙不迭地應道,“溫大人稍候,小的這就去通報。”說罷,轉身匆匆跑入府內。
    溫北君立在門外,目光緩緩掃過未央公主府那氣派非凡的朱漆大門,又落在門前威風凜凜的石獅子上。微風輕柔地拂過,撩動著他鬢角處剛剛生出的幾根白發。
    他的思緒一下子飄回到年少時光,那時的自己意氣風發,在這王公街肆意宣泄著不滿與憤怒,總覺得世間沒有什麽事是自己不敢去抗爭的。可如今,歲月悠悠流轉,站在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他的心境早已截然不同,滿心都是對世事無常的喟歎。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那些曾經的意氣與熱血,早已隨著時光的流逝,消散得無影無蹤。近年來,他愈發覺得自己日漸蒼老,尤其是一想到再過幾個時辰,就要把自己唯一的侄女送到夫家去,這種遲暮之感就愈發強烈。
    明明自己也是個年輕人,也才剛剛三十有一,但他總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蒼老之感,好像已經年過不惑,甚至是年過天命一般。
    不多時,小廝匆匆返回,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說道,“溫大人,殿下有請。”溫北君抬手整了整衣衫,穩步走進府中。
    沿著那曲折蜿蜒的回廊前行,一路上花團錦簇,爭奇鬥豔,雕梁畫棟間盡顯皇家的富貴奢華之氣。可溫北君卻完全無心欣賞這滿眼的繁華,他的心思全部都係在了即將見到的溫鳶身上。
    終於,小廝在一處幽靜雅致的庭院前停下,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溫大人,殿下正在裏麵。”溫北君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緊張的心情,抬步踏入庭院。
    內室的門簾輕輕晃動,溫鳶蓮步輕移,緩緩走了出來。她身著華麗至極的嫁衣,鳳冠霞帔在晨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精心描繪的妝容襯得她麵容嬌豔動人,隻是眉眼間藏著幾分即將出嫁的緊張與羞澀。看到溫北君,她的眼眶瞬間微微泛紅,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哽咽,輕聲喚道,“叔。”
    溫北君嘴唇微微顫動,似有千言萬語,卻又被他狠狠咽了回去。他抬了抬手,像是要撫摸溫鳶的頭,可在半空中稍作停頓後,又緩緩放下,隻是用手掌輕輕拍了拍溫鳶的肩膀,動作極輕,仿佛生怕弄疼了她。
    他的目光在溫鳶身上來回遊移,從那精致的鳳冠,到華麗的嫁衣,一寸一寸,好似要將她此刻的模樣深深烙印在心底。良久,他才啞著嗓子說道,“小鳶,你長大了。”聲音裏帶著明顯的沙啞與克製,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喉嚨。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揪著衣角,微微用力,指節都因用力而泛白。他微微別過頭,不敢直視溫鳶的眼睛,怕自己一不留神,眼中的不舍與擔憂就會傾瀉而出。
    庭院裏微風拂過,吹起他的發梢,他卻渾然不覺,隻是呆呆地望著一旁的花叢,花叢裏並不是什麽名花,隻是在大魏隨處可見的野花。
    許久,他才深吸一口氣,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可那笑容在臉上卻顯得格外僵硬。他再次看向溫鳶,“到了夫家,要照顧好自己,凡事多思量,莫要使小性子。”話落,他的手又下意識地抬了抬,最終還是停在了身側,輕輕攥成了拳頭。
    “有委屈就和叔說,叔沒什麽大的能耐,但是打架的能耐還是有的,天底下沒人打得過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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