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潛龍勿用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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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門後的血腥氣與隱約的慘嚎被隔絕在身後。溫鳶行走在嬴嘉倫身側,每一步都踩在鋪著昂貴波斯地毯的長廊上。四周的血狼衛目不斜視,但他們緊繃的肌肉和鎖子甲在動作間發出的細微摩擦聲,無不昭示著此地乃是龍潭虎穴。
穿過幾重複雜的回廊,嬴嘉倫終於在一扇描繪著巨大饕餮紋飾的青銅巨門前停下。那饕餮栩栩如生,獠牙猙獰,門環則是兩隻銜著人骨的青銅獸首,透著一股殘忍的壓迫感。門楣上懸掛的七盞青銅宮燈造型各異,燈焰跳躍著正常的昏黃色,照亮門上更深邃的血漬——那是凝固已久的暗紅色,仿佛滲入了金屬的紋理。
“皇後可知這門後是什麽?”嬴嘉倫蒼白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撫過冰冷的饕餮獠牙,指尖沾染了些許陳年的、暗紅的塵埃,“上一個猜錯的人,骨頭大概還在渭河底衝刷著泥沙。”他的語氣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殘忍,眼神卻如鷹隼般鎖定溫鳶。
溫鳶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斑駁的血跡,又落在門縫處那片細小的、可疑的骨白色碎屑上。她撚了撚手中的絲帕,淡淡道:“想必是陛下收藏‘珍貴之物’的秘庫。”她頓了頓,意有所指,“正如我魏國,也有珍藏先賢典籍和軍國密檔的禁庫一般,總有些尋常人不得見的珍奇。”
沉重的金屬摩擦聲刺耳地響起,巨大的饕餮之門緩緩向內打開。
一股更為濃烈的、混雜著血腥、陳舊汗味和濃鬱酒香的濁氣撲麵而來,幾乎令人作嘔。眼前的景象比門外更具視覺衝擊。
殿內空間巨大。九盞巨大的青銅宮燈被懸掛成不規則的陣列,並非北鬥之形,燈座亦非人形,隻是粗獷的野獸造型。燈光搖曳,將巨大的沙盤中央照得通明。
沙盤足有三丈見方,其精巧程度令人歎為觀止。山川河流地貌起伏逼真,顯然是能工巧匠花費無數心力製成。山脈覆蓋著深淺不同的綠植或砂石,河流是透明硬蠟灌注而成,模擬水流形態。城池則用不同木材雕刻上色——代表魏國的城池刷著深沉的玄青色,而代表漢國的,則用的是泛著金紅的赤色木。各色小旗插在關鍵位置,代表各方勢力。
溫鳶的目光,精準地落在了沙盤上魏國邊境標著“落鳳坡”的位置。那裏,三麵黑色的魏國玄鳥小旗格外醒目。她的視線敏銳地掃過沙盤邊緣,幾枚散落的象牙雕刻小人偶闖入視野——其中一具人偶的雙腿被外力硬生生折斷,碎屑猶存。這細節無聲地訴說著控製者的焦躁或某種破壞欲。
“朕的誠意。”嬴嘉倫突兀地擊掌,掌聲在空曠的石室中回蕩,激起令人不安的回音。四名血狼衛如同拖拽死物一般,將一個被精鋼鎖鏈重重捆綁的男人粗暴地押了進來。沉重的鐵鏈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男人被推到燈光下,被迫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風霜與傷痕的臉。
溫鳶的眼瞳在看清那人麵容的瞬間,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 趙無傷! 此人絕非普通密探。他是齊國靖安司埋在漢國境內最深的一顆毒牙,是齊王淩丕本人直接掌握的頂級細作頭目之一!此人狡詐如狐,行蹤詭秘,三年前黑水河畔那場針對溫北君的致命伏擊,情報來源極可能就出自他手!
“此人三日前自投羅網,妄想潛入內宮膳房,意圖在朕的禦膳中下‘春風醉’。”嬴嘉倫的聲音帶著一絲嘲弄的寒意,他上前一步,毫無征兆地一腳狠狠踹在趙無傷支撐身體的右腿膝彎處!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伴隨著趙無傷壓抑不住的慘哼響起,他整個人瞬間向前撲倒,隻靠鐵鏈和一條腿勉強支撐著沒有完全摔倒,豆大的汗珠瞬間布滿他痛苦扭曲的臉。
“皇後智謀無雙,”嬴嘉倫轉過身,帶著殘忍的笑意看向溫鳶,“依你之見,當如何處置此等逆賊?”
殿內一片死寂,隻有趙無傷粗重的喘息和鐵鏈無力的摩擦聲。血狼衛如雕塑般肅立。殷無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在溫鳶和趙無傷身上來回舔舐。
溫鳶沒有回答。她深吸一口氣,似乎要壓住那撲鼻的血腥氣,然後竟無視嬴嘉倫,緩步走向倒地的趙無傷。華麗的鳳尾裙裾掃過冰冷的石地和染血的沙盤邊緣,發出輕微的窸窣聲。
她在趙無傷麵前蹲下。趙無傷抬起頭,渾濁的目光與她對視,裏麵沒有恐懼,隻有一種困獸的狠戾和一絲隱藏在深處的、極其微弱的愕然。
溫鳶的眼神銳利如刀鋒,她的指尖帶著薄繭,並非養尊處優的深宮婦人。她的右手快如閃電地探向趙無傷的領口!在一陣布料撕裂的聲音中,她粗暴地扯開了趙無傷衣襟的右側,露出了其鎖骨下方一片醜陋扭曲的皮膚——那裏,一個極其醒目的、十字形的傷疤深深地烙印在皮肉之上,邊緣呈不健康的青褐色,明顯是陳年舊傷。
“黑水河一役,”溫鳶的聲音清晰得如同寒冰墜地,在寂靜的石室裏格外響亮, “我大魏兵部右侍郎衛子歇,以特製的三棱破甲箭,於三百步外一箭洞穿某位刺客的肩胛。此箭矢為精鋼三棱,造成傷口獨特,易於辨認。其上…淬有‘蛇信草’之毒,中者傷口難以愈合,邊緣必然呈現這種青色。” 她的指尖,在離那十字傷口半寸的地方停頓,並未觸及皮膚,但那無形的壓迫感卻幾乎讓趙無傷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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