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西伯利亞，原本酷熱的暖風，竟然忽然轉冷，吹起了寒風，寒風裹挾著如鋼針般的雪粒，無情地抽打著伊萬?彼得羅夫的麵龐。
    他眯起布滿血絲的雙眼，貝加爾湖要塞的了望塔終於從茫茫雪原的霧氣中若隱若現。
    戰馬呼出的白霧在他胸前凝結成霜，勾勒出猙獰的紋路。
    低頭看向胸甲，那道猙獰的裂口觸目驚心 —— 炮彈撕開的金屬褶皺泛著暗紅，仿佛一道永不愈合的傷疤，將三天前古爾湖戰場上的血色黎明再次拽入他的腦海。
    明軍的開花彈炸開時，飛濺的彈片如同死神的鐮刀，輕易穿透了哥薩克引以為傲的雙層板甲，戰友們的慘叫與鮮血，至今仍在耳畔、眼前揮之不去。
    “開門！” 副官用鑲銅的馬刀柄重重砸向包鐵木門，沉悶的響聲驚飛了屋簷下的寒鴉。
    那些黑色的身影撲棱棱地竄入灰暗的天空，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災難。
    要塞守將安德烈從門縫中露出半張蒼白如紙的臉，眼神中滿是驚恐與難以置信：“將軍閣下？您這是... 怎麽隻剩這點人？”
    他的目光越過伊萬的肩膀，落在身後稀稀拉拉的騎兵隊伍上，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五百匹戰馬在雪原上踏出的蹄印歪歪扭扭，像是醉酒者淩亂的足跡。
    伊萬一把扯下沾滿血汙和冰碴的鬥篷，狠狠摔在雪地上。
    鬥篷揚起的雪霧中，他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五千羅刹勇士，現在就剩這些。”
    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城牆上那些驚惶的麵孔，突然抽出燧發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抵住安德烈的額頭，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安德烈渾身一顫，“立刻準備二十天的補給，要雙份朗姆酒。少一樣，我就用這把槍，在你腦袋上開個洞。”
    “將軍，可是這些物資是沙皇陛下為明年春季攻勢...” 要塞地窖裏，軍需官捧著賬本的手不住顫抖，泛黃的紙頁在他手中發出簌簌的聲響，聲音越來越小，仿佛隨時會被寒風吞沒。
    “現在我就是沙皇的意誌！” 伊萬的馬鞭在空中炸響，如同一道驚雷。
    羊皮賬本頓時化作紛飛的紙屑，在空中打著旋兒飄落。
    他抓起桌上的酒瓶，仰頭灌下大半瓶烈酒，琥珀色的液體順著胡須滴在胸前的聖像掛墜上，浸濕了聖像的衣袍。
    “告訴莫斯科的信使，就說我們遭遇了會噴火的鋼鐵巨獸！那些怪物的鐵輪碾過沙地，比魔鬼的笑聲還可怕！它們噴出的白霧，能把人活活蒸熟！” 他的聲音中帶著癲狂與絕望，眼神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從死神的手裏逃出的哥薩克騎兵可不管那些軍需是要留給春季攻勢還是冬季補給，他們隻想大醉一場，好忘掉那可怕的地獄之境。
    貝加爾湖要塞的軍需倉庫外，門鎖在蠻力的撞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砰！” 厚重的木門終於被撞開，刺鼻的酒香氣撲麵而來。
    “朗姆酒！” 一名騎兵嘶吼著撲向堆滿酒桶的角落，用牙齒咬開酒塞，仰頭便是一陣牛飲，琥珀色的酒液順著他的胡須、鎧甲縫隙流淌，轉眼就在雪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都別搶！人人有份！” 另一個滿臉血汙的騎兵揮舞著彎刀，將試圖阻攔的軍需官逼到牆角。
    酒桶接連被撬開，哥薩克們扯開衣領，瘋狂地往嘴裏灌著烈酒，仿佛這樣就能灼燒掉記憶中那些可怕的畫麵 —— 明軍蒸汽戰車噴出的白霧中，同伴被彈片撕碎；天空中落下的開花彈爆炸時，漫天飛舞的是血肉與鋼鐵碎片。
    地麵不時炸了開來，就像步步生花一樣，讓他們每前進一步，都是用血肉鋪築，那才500米長的灘塗，就像一個世紀那麽長，硬生生把他們絕大部分人都留在那裏，溶合在一起，不分你我。
    有人抱起整壇的伏特加，邊跑邊喝，腳下一滑，摔倒在酒液四溢的地麵上，卻索性躺在那兒，繼續對著酒壇猛灌，嘴裏含糊不清地唱著家鄉的歌謠。
    還有人將酒灑在傷口上，劇烈的刺痛讓他齜牙咧嘴，卻又大笑著抓起另一壺酒，仿佛要用疼痛和酒精麻痹自己。
    醉意漸漸上頭，倉庫裏一片狼藉。
    打翻的酒桶、摔碎的陶碗，與騎兵們東倒西歪的身影交織在一起。
    有人抱著酒壇沉沉睡去，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有人揮舞著空酒壺，對著牆壁上的影子大聲咒罵；還有人在酒精的刺激下，拔出佩劍胡亂揮舞，將倉庫裏的貨架砍得木屑橫飛。
    夜色深沉，寒風呼嘯，而貝加爾湖要塞的軍需倉庫裏，卻是一片瘋狂而混亂的醉鄉。
    直到黎明的第一縷曙光刺破天際，這些哥薩克騎兵才在宿醉的頭痛中緩緩醒來。
    他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看著滿地的狼藉，眼神中閃過一絲茫然。
    “莫斯科... 我們得回莫斯科...” 不知誰喃喃說了一句，打破了寂靜。
    騎兵們相互攙扶著，跌跌撞撞地走出倉庫。
    他們爬上同樣疲憊不堪的戰馬，韁繩一拉，朝著莫斯科的方向緩緩前行。
    隊伍稀稀拉拉，不成陣型。
    有的騎兵還在打著酒嗝，有的則用手死死按著額頭，試圖緩解宿醉帶來的劇痛。
    身後，貝加爾湖的水麵在晨光下泛著冷冽的光，而他們，帶著滿身的傷痛與恐懼，逃離這片讓他們險些喪命的草原，隻留下空蕩蕩的要塞和滿地狼藉的倉庫，訴說著昨夜的瘋狂與絕望。
    當最後一匹殘兵的馬消失在針葉林深處，要塞的火藥庫裏突然傳來瓷器破碎聲。
    留守的年輕哥薩克列兵瓦西裏驚慌失措地後退，打翻的三箱中國香皂散落在地。
    精美的瓷盒摔得粉碎，茉莉花香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與火藥的刺鼻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而又令人不安的氣息。
    “你聞到了嗎？” 老兵尼古拉用靴尖撥弄著刻有龍鳳紋的檀木匣，臉上露出困惑又好奇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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