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禍事之端原自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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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禍事之端原自何
翌日晨光初透,連綿數日大雪後,竟是一個豔陽天。
婢子端著紅漆藥盤側身而入,目光一掃,見門後房內散落著昨日秦姝褪下的衣物,隨行女婢開始細心收拾。
高澄被瓷盞輕碰聲驚醒,睜眼便見長恭蜷在秦姝臂彎裏,雪青被角遮孩子半邊臉。
心中一緊,下意識伸手去探孩子額頭,觸手之處,已是溫涼如常,這才長舒一口氣
再探手至孩子後背,一條柔軟的方巾早已隔去汗意。
“該是阿姝備下的。”
目光再轉向秦姝,此時麵容恬靜,已然熟睡。
月白紗帳被晨風掀起一角,漏在秦姝眼下的青影愈發分明。
高澄遲疑伸手,觸及額發之際隻覺滾燙,“阿姝!阿姝你怎麽這麽燙?”
秦姝睫毛顫了顫,未及睜眼先摸索著去探長恭頸側。
指尖觸到溫熱脈動,方鬆了半分氣力,自己整個人卻似浸了水的絲綿,再撐不住滿身疲乏。
耳畔的呼喚聲裹在晨霧裏,忽遠忽近,索性放任酸澀在骨縫漫開,任自己昏沉下去。
“快!快去請徐常侍!”高澄的聲音陡然拔高
“諾!”婢女便又提著裙裾疾步而出,
高澄俯身想扶撐起秦姝:“阿姝,長恭才退了熱,你怎麽......”話未說完,秦姝緩緩睜開一線。
隻輕輕回了句:“讓我......歇會兒......”
緩緩抬起手,指尖朝案上藥碗點了點,“該給長恭......喂藥了......”說罷,眼睫又沉沉闔上。
高澄目光落到她頸間那枚玉螞蚱,正隨著她微弱的呼吸起伏,手臂不自覺地收緊,將她再往懷裏帶了帶。
十日過去,高歡父子對坐案前,鋪展輿圖。
高歡眉宇間凝著一絲懊悔:“邙山大捷,本可將黑獺盡數殲滅,卻因為父一時遲疑,讓他得以喘息。”
說罷便將一封赤冰台長安來的密信遞給高澄,高澄展開徐徐覽畢。
“仿效周製設六軍,立軍府?”
高歡悶嗯一聲,“他如今廣納各方漢人豪強為鄉帥兵統。若再任其坐大,隻怕......”
說著手指沿黃河蜿蜒而下:“如今與柔然和親,北方暫得安寧。要討伐黑獺,就必討這玉壁”
指尖此刻便停在玉壁城上。
“若從河南進兵,必遭黑獺蒲阪渡河牽製,進退兩難。”
高澄跟著父親的手勢,細思之下,也覺隻有攻了這玉壁城,保障輜重糧草,才有可能拿下蒲阪,再、合河北河南兩軍之勢,揮師長安。
竇泰活著時,父親的計劃便是如此,但三年前父親早就攻過玉壁,最終卻是無功而返。
“守城的是王思政......這強攻怕是難取,不若派人持久圍城,阻斷汾河水源,隻禦黑獺援軍,父親倒也不必親往!”
高歡聞言,沉默良久。隻覺得自己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若是圍城徐圖,隻怕有生之年再難一統北方。
世人皆道他有逐君之罪,縱然自己是有野心,但始終覺得東西分魏乃是自己的過失,仍舊想著彌補這個過失。
最終隻是搖了搖頭:“為父想著舉重兵,黑獺必然來援,那這玉璧,或成一魚餌......為父隻願有生之年能夠一統北方,若是圍城徐圖,亦不知圍到何時!”
高澄聞言寬慰:“父親正值壯年,何以如此......”
話音未落,門前侍衛匆匆稟告:“大王!爾朱夫人......她!”
兩人對話由此中斷,望著父親匆匆離去的背影,高澄又低頭看了一眼案上輿圖,玉壁城的標記在燭光下忽明忽暗。
階前殘雪未消,高歡匆忙趕至林芳苑。
推門便見滿地青絲如墨,爾朱英娥跪在佛龕前,素衣外罩著褪色的海青。
蒲團旁,橫著的刃口還沾著幾縷烏發。
“你......”高歡喉結滾動兩番,隻是覆水難收,此刻還能再說什麽?
爾朱英娥並不回頭,撚過手中佛珠,淡淡說道:“我出家,不為贖罪,隻因紅塵了斷。”
十一歲的高浟攥著母親半幅衣角,抽泣聲噎在喉頭變成細小的嗚咽,雖年幼,卻也懂得這是母親要與父親決裂。
高歡沉默良久,終是長歎一聲:“既然如此,我便為你起座佛寺,你去那裏修行吧。”
說罷,便轉身離去,衣袂翻飛間,背影顯得格外決絕。
爾朱英娥隻是看著麵前佛陀慈目低垂,似看透世間一切悲歡離合,可還是落下一滴紅塵淚。
“子深,”她輕聲喚道,聲音柔和卻帶著一絲疲憊,“要照顧好你弟弟。”
高浟再也忍不住,撲到母親膝前,緊緊抓住她的衣袖,嗚咽著連連點頭:“嗯……嗯……”
廊下傳來脆生生的笑,高長恭舉著長木劍追著趙北秋繞柱跑轉。
前日還咳得泛紅的小臉,如今已透出了粉潤。
“徐之才的藥湯果真見效......”高澄四下望去,沒有見秦姝身影,對著宋娘又問了一句,“阿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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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午膳時還見過,這會兒......許是出去透氣了?”
卻不想高澄目光一沉,冷冷掃了她一眼,未多言便轉身離去,隻留宋娘愣在原地。
李昌儀理著垂絲,推門踏入房時,瞬被眼前驚得一顫。
竟是秦姝端坐案前,佩刀橫在膝頭。
“你?你為何在此?”李昌儀喉間發緊,
秦姝睫羽微抬,眸中瞳孔,寒人脊背,李昌儀下意識的後退。
卻不及秦姝瞬閃拔刀,還未打開房門,頸前已是觸及冰涼。
緊接著袖口驟然繃緊,一股蠻力將她摜向楹柱,痛楚瞬間竄上脊椎。
“我殺人從不借刀,恨我,就衝我來!”說著再壓刃三分,血線順刃蜿蜒流出侵入衣襟,“若再害長恭,此刃必取你命!”
李昌儀垂眼看著頸處橫刃,早已魂不附體,卻是逞強回道:“你......你口口聲聲說我害四郎......有何證據?”
秦姝的呼吸掃過耳畔,眼睜睜看刀鋒遊移至臉側,
“證據?”秦姝反問,雖是人死無證,但從聽到宋娘陳訴的那一刻,已然認定李昌儀其中使計,隻是如今才有時間,與她計較。
冷冷說道:“無需證據,任憑直覺!”
“嗬——”李昌儀喉間溢出苦笑,淚水碎成珠串:“直覺?”
忽仰起頭,迎著秦姝雙眸,聲音似哭似笑,
“初見你,就有直覺告訴我,應該殺了你!不然何以至此?
好!我告訴你,你家四郎就是我害的!那我之今日,又是誰害的?
你們兩個,一人逼反我夫君,一人為諜告密,致我淪為奴籍,如今為這活這條賤命,還要受盡屈辱......我早就受夠了.......四郎有此禍事,拜誰所賜?是我?”
說著說著忽又狂笑不止:“就連那日日誦經的婁妃......嗬嗬......也一早便知莘娘身世,嗬嗬,隻為陷爾朱夫人,硬是裝作不知......哈哈......哈哈......可她隻顧著兒子,卻忘了孫兒,不然我一個賤婢,又哪有機會?隻可惜四郎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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