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妄念勿取空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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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洋微微側首,目光凝向高澄,暮色漳水泛著鏽色,將他側顏輪廓鍍上一抹紅橙。
    眼前人麵雖是沉靜,可暗轉的眸色,卻似融著萬千心緒。
    “父親曾對出帝發誓,若是相負,則使身受天殃,子孫殄絕......”
    高洋手握韁繩驀然收緊,這般誅心之誓,他從未得知,想必也隻有高澄知道吧。
    多年來,他們兄弟何曾有過半句肺腑之言?
    高澄待元氏子弟尚能執手共飲,對他這個胞弟卻永遠隔著一道藩籬。
    此刻為何又要對著自己說這些?
    還在思緒間,隻聽高澄繼續說道:“即便出帝終為黑獺所負,但父親終其一生隻為人臣,始終不敢登那最後一步,有這誓言的一份桎梏!”
    “權臣自古,不負社稷,便是為帝王所負!
    要守住高氏基業,父親未跨出的一步,便是非跨不可!
    隻是如今四海未平,莫說是統一北方,連平定侯景亦不知何年何月......
    子進,我將鄴城托付於你,不僅僅因為你為高家次子,更因為兄覺得,你有此能!”
    高洋心中一驚,欲言又止,卻不知該如何接高澄這話。
    “自我十五歲入朝,便不再隻是你們的兄長,難免學了些長輩做派!”
    他抬眸直視高洋:“子進你,每每見我都是這般緊繃脊背......究竟在怕什麽?你跟我身邊時日是最長久的,莫非是覺我待你太過苛刻?”
    高洋眼簾低垂,避開那道灼人的視線,心底卻是嘲諷翻湧:
    何為苛刻?少年時他也曾仰望過長兄這位天之驕子,渴求過兄長眼底溫熱。
    可換來的永遠是他毫不掩飾的嗤笑,私宴裏意味深長的折辱。
    那些輕蔑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針,將他的過往的種種渴望一寸寸剝離。
    不知何時起,他學會了將自己裹藏在謙卑之下。長兄每一聲‘愚鈍’評語,反成了他的避凶甲片。
    如今父親去了,依著這兩都之治,他有機會了!這萬裏山河,憑什麽由他一人獨享?
    高洋第一次對高澄的問話沒有回應,麵上的波瀾不驚掩藏自己的情緒,他很容易做到。
    高澄凝視高洋片刻,看他神情無動,倒似叫他自省,是否真的失了為兄之道,心下悵然,終是輕歎一聲。
    “八王之亂如何斷送晉室江山,以至漢室沒落百年,你我皆知。
    所以隻要我在,斷不會讓高氏骨肉相殘!子進是愚是智,為兄一向清楚......該是你的,自會交到你手上,不該碰的......就莫起不該有念頭。”
    高澄說完也就調轉韁繩,正欲揚鞭,忽聽身後高洋聲音嘶啞:“子進心裏敬著長兄,愛著長兄......絕無其他念頭!”
    高澄隻是微微頓了頓,終究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
    遺留著孤人心下沉冷:你一貫都是明目張膽地傲視群倫,那我自可名正言順地藏鋒守拙,既下了決心入局,又豈是幾句話能改?
    天未啟明,李祖娥朦朧轉側隻覺枕畔空冷。睜眸望去,隻見高洋孤坐榻沿,背影凝然如塑,一動不動。
    “夫君......夫君?”
    喚了兩聲仍是沒有動靜,索性起身,纖指輕拍高洋左肩:“夫君?”
    高洋身形微震如大夢初醒,側身對著李祖娥抿嘴一笑:“我要去送長兄,天還早,你且安寢!”
    話音未落,已俯身套上長靴,隨手攬過屏風上懸垂的錦袍披上,係上護腕,人已大步流星踏出寢門。
    策馬到了紫陌橋頭,隻見文武百官早已分列大道兩側,朱紫輝映,肅立恭候。
    緩策掃視一番,忽地調轉馬頭,最終停在了離橋頭最近的位置。
    一聲輕“籲”後,也就穩穩駐馬立定。
    卯時三刻,高澄一騎當先踏過石橋,後頭儀仗緩緩跟近。
    見眾人候著,顯出一絲赧然,連忙穩鞍下馬。
    “子惠何德何能,勞諸公在此相侯?”
    說話間,瞥見崔伯謙正行大禮,急忙趨前三步,雙手虛托著他起身:“伯謙快快起身,何行大禮?”
    挑中崔伯謙,隻因此人確有可貴之處,出身博陵崔氏,雖與崔暹、崔季舒同族,卻比他們更顯寬厚正直,清廉剛正卻不招人嫉恨,在朝野間算得上德高望重。
    且為自己委任的京畿司馬,自然需要慰勞一番。
    遞給左右馬鞭,便執起崔伯謙的手,一起緩步徐行:
    “卿之前在瀛州,已有百姓著歌為讚,足見卿之賢能。此番我歸晉陽,鄴中諸事委於太原公,隻是這都督府事務繁重,正需要卿這樣的賢才輔佐,才授卿此職,鄴中諸事就勞卿費心了!”
    “伯謙一介寒士,蒙大王與將軍青目,輔佐太原公本是分內,又何來"勞煩"二字。”
    高澄抿過一笑,側身麵向高洋,肅聲道:“二弟,伯謙一向持重謹慎,若遇疑難,當多多請教!”
    “是,長兄!”
    出了紫陌橋,高澄方才轉身麵向群臣拱手致意:“勞諸公冒露相送,不勝感念,隻是送君千裏終有別過,朝中諸事尚賴諸公盡興,便請在此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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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臣也就躬身長揖,齊聲說道:“恭送大將軍,一路風順......”
    高澄聽罷,接過侍從奉上馬鞭,一振衣袍,颯然上馬。
    臨行,再執崔伯謙手告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卿宜深體此情。”
    “將軍厚意,謙必謹記!”
    話別完,便收手執韁,深深望過高洋一眼,眸中似有千言,終化作無言。
    馬鞭輕揚,踏起一縷煙塵。
    儀仗蜿蜒,沿著漳水之畔,漸漸沒入太行蒼茫山色之間。
    ......
    “停!”
    隨著高澄一聲斷喝,儀仗驟停,舍樂疾步上前,從車簾間接過一封朱漆密函。
    “八百裏加急,直送太尉!”
    函使領命飛馳而去後,車駕也就再度啟程,高澄回身坐正又展開輿圖,目光落在河南失地之上,再一一比對細圖地形,眉宇微蹙!
    “王思政、侯景......該先對誰呢?”側身麵向肩頭秦姝,已悄然湊近。
    “阿姝......你?”眉間陰鬱頓時劃開,掌心輕撫過秦姝麵頰,俯首銜住那抹朱唇。
    片刻溫存後,還是斂了心神,正過身子:“炎夏燥熱可是收不住性的,阿姝莫要再撩撥了!我正思量正事兒,現下全教你攪亂了!”
    “侯景往南了,看來是決意投靠蕭衍,如今王思政入境,我真就是要迎三敵了!”
    “子惠哥哥可是怕了?”
    “怕?”冷笑一聲
    “要說怕,父親新喪時驟聞侯景反叛,確曾心驚,而今......而今反倒無所畏懼了!有一語曰迎刃而解,與其坐而生懼,不若靜心謀出破局之策!”
    “那子惠哥哥可是有破局之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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