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紅線隱去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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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澄反問一句:“叔父覺得有必要守?”
    高嶽沉吟片刻,雖花了大代價奪取土山,隻是如今這土山四周都是堰水環繞,屬敵近我遠。
    既然決口已堵,不必再憂心敵軍憑高布設箭陣。
    而強行死守,反而是徒耗兵力。
    原來高澄召決命夫奪山,實實在在的目的就在於穩壩。
    再抬眼,高澄此時已經行遠,於是令道:“快坐小舟傳令,土山守軍盡撤。”
    還是如往常,使重兵固守堰壩,既保了退路無憂,又能以逸待勞阻敵來襲。
    入得帳內,高澄一把拉過秦姝,手臂緊緊將人按進懷中。
    “告訴我,不是夢!”
    秦姝被勒得生疼,卻反手攬住他:“我不是一直在你身側嗎?怎麽會是夢呢?”
    說罷闔目墜下一滴清淚,沿頜線而落,在他肩頭洇開深痕。
    “今後,不會再離開我了?是不是?”
    高澄的聲音裏帶著罕見的脆弱,像個執拗討要糖丸的孩子。
    “你答應我呀,是不是啊......額?”
    聲聲追問如鈍刀割心,這一刻秦姝失去了自己,銜著淚顫顫應了一句:“嗯!”
    高澄累極了,所以早早就睡熟了。
    秦姝卻毫無睡意。
    她不知水厄會不會有發生的可能,即便此時身處大營,也恐懼大堰突然潰決,洪水會沒到軍帳來。
    輾轉而起,自脖頸間解下那枚玉螞蚱,無論那縷紅線繩是否能保命,此刻她隻願相信,它能護得高澄周全。
    於是細細將纏繞的那股紅線解下,燭淚層層堆疊,秦姝小心將線係在高澄腕間。
    指端剛將線結係緊收回,那腕間的紅線竟倏然隱去,無蹤無跡。
    秦姝心頭一凜,抓起高澄的手爪再三檢視他的手腕,唯見肌膚不見紅線繩。
    心有不甘,又俯身細尋榻間,動作間不慎驚擾了高澄,使得他朦朧側身,卻依舊不見那紅繩蹤影。
    隻聽高澄睡意濃重地嘟囔道:“阿姝,莫鬧了......明日.......明日補償你!”
    秦姝隻得緩緩躺下,指尖撚著那枚玉螞蚱,怔怔望了半晌。
    就連是否真的曾有過那麽一條紅線,她都不確信了。
    翌日,已是日上三竿,守了一夜的侍衛聽著帳內又隱約傳出動靜,彼此心照不宣,交換眼神後,默契地向前挪了幾步。
    避免聽得太真切,徒增尷尬。
    過了一會兒,暴顯疾步行來,見侍衛站位古怪,皺眉斥道:“你們幾個為何退得這般遠?”
    “暴顯將軍......”一侍衛喚出聲,他已經掠到帳門前,伸手掀開了帳簾。
    一眼,雖隔著屏風,卻心底明了。
    猛地縮回手,連連後退,再看護衛,直罵道:“你們這兩個猢猻,怎不早點提醒我!”
    一侍衛忍著笑,一臉無辜:“將軍,您這步子邁得也太急了,我們開口還沒說明白,您就......”
    暴顯眼睛一瞪:“放屁!說話快,還是走路快?”
    “如此說來,確是將軍您的腳步更快。”
    ......
    幾人玩笑間,高季式又風風火火趕來:“大將軍!末將......”
    暴顯,侍衛聞聲回頭,剛想阻攔,高季式已是大手一伸,掀簾欲入。
    帳內一聲悶響,伴隨一隻黑靴淩空飛出,不偏不倚,迎麵砸上高季式。
    “滾!”
    高季式亦灰溜溜地退到暴顯幾人身側。
    “你們這幾個殺才!”
    高季式壓低聲音,異常羞憤:“怎不攔我!”
    暴顯抱著胳膊,隻笑道:“季式啊,這豈能怪我們?是你這動作,比裏麵的‘戰況’還急三分!”
    旁邊的侍衛一臉誠懇的補刀:“是啊,高將軍,真不是我們不攔,確實是您這‘破陣’的速度太快!”
    幾人互相瞅著對方的窘態,忍不住笑作一團。
    高澄自鄴城出兵、行軍、臨營,就事先定下,每日巳時早會,所以各督將謀士都會早早來拜。
    卻沒想到今日竟撞上這份尷尬。
    再一會兒,高嶽、斛律金、潘樂、高洋等人也趕了過來。
    幾人連忙勸阻:“諸位還是稍等等!”
    高嶽疑問:“大將軍還沒醒?”
    “倒也不是!”
    正說話間,陳元康直接走到帳前稟報:“大將軍,陳元康拜見!”
    帳中傳來一道低沉聲音:“進來吧。”
    眾人聞言皆是一怔,高嶽指著高季式等人笑道:“都這麽大的人了,沒事兒別瞎開玩笑!”
    說罷,便隨陳元康一同走進了中軍大帳。
    這幾人又是相視一笑。
    高洋入帳落座後,隻見高澄踏著木屐,寢衣鬆垮,墨發散亂垂在肩側,慵懶倚在席上憑幾之間,周身透出幾分倦怠與閑靡。
    微微往屏風後的瞥了一眼。
    高澄先是問了一句:“盧參軍昨日可尋得適合固壩的土料?”
    “稟大將軍,屬下昨日在附件尋得幾處藕田。
    隻要取其中淤泥,在混適當壤土,裹蘆荻或蘆葦草莖,便可沿堰壩內側層層堆覆。
    最外再壓固一層沙袋,這樣流水不易衝刷出壩體中的沙石,壩基自當愈加穩固。”
    高澄略一頷首,正色道:
    “好。盧參事既精於此道,堰壩加固施工,便交由你來負責,我要的是萬無一失,絕不能再出現任何潰決之事,即便狂風暴雨來襲,我也要堰壩穩穩當當!”
    盧潛抱手領命:“諾!”
    高澄緩緩起身,踱步道:
    “從昨日征召決命夫的情形看來,重賞之下,確有勇夫。
    今日便將承諾的賞賜一一兌現,不得延誤。
    至於亡者,須單獨造冊記錄,他們所應得的賞賜,自與尋常不同,絕不可含糊。”
    高嶽微微頷首。
    高澄繼續道:
    “另外再召五千決命夫聽候調遣。
    昨日事急,且頭一批人是自願效命博功,這才許了重賞。
    如今軍中之士見著了甜頭,響應的人自然會多起來,
    便得從中挑出更強壯、更勇猛且善射能戰者。
    至於賞賜嘛,也不能如先前那般,剔除預賞後,將隻以軍功而論。
    此事,便交由大司馬與司空督辦!”
    斛律金與潘樂兩人齊齊抱手:“得令!”
    一應事務布令安排妥當後,高澄便以昨日熬夜困乏為由,將眾人急急屏退。
    帳簾甫一垂落,高澄便急步轉至榻前。
    秦姝已經起身,冰肌玉骨掩在青絲下,若隱若現。
    高澄一把將人攬入懷中,低頭貼近秦姝耳廓:“果真不是夢......”
    依偎良久,又問:“可還困?”
    “還有些困,但天亮了,也睡不著了!”
    秦姝想了一會兒,又抓起高澄手腕,連帶兩隻手都細細查看,仍不見那紅線。
    高澄挑眉道:“你瞧什麽?”
    秦姝緩緩縮回手:“沒什麽,大概......是我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