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已有多日，天氣也在一場秋雨中迅速轉涼。
    深夜，林老五站在船頭，希冀的目光盯住了漆黑的江麵。
    江風裹挾著細雨，無孔不入地鑽進他的衣服裏，竟已經有了些許刺骨的感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雨夜獨舟入江，非常危險，但為了生計，林老五不得不跑這一趟。
    不為別的，隻為能多捕幾條魚。
    魚出江東，以充禦貢，這八個字說的就是林老五要捕的“遲魚”。
    遲魚鮮美就不提了，不好吃能成貢品？
    除了肉質鮮美之外，味甘，還有強壯滋補、暖中補虛、消熱解毒等等功效，一條魚就能賣上三錢銀子，若是走了大運能捉到一尺長的大魚，一條就能賣出一兩銀子的價。
    這下了細雨，正是捕捉遲魚的好機會，若是走了運，說不定來年給兒子娶媳婦的錢都能湊個七七八八。
    正盯著江麵的林老五忽然發現船尾的江水一陣異常湧動，心頭一陣狂喜，莫非真有大魚入網了？
    也不顧雨水的冰冷了，拽起漁網就要往船上收，可剛把漁網提起，林老五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網繩上傳來的力道太沉了。
    心頭才起疑惑，一股巨力襲來，雨中的舢板本來就濕滑，林老五一個趔趄就被帶入了江水之中。
    在水上討生活二三十年的老漁民落進水中起初並沒有慌亂，在水中一個翻身就穩住了身子，撲騰兩下就把身子正了過來。
    沒有第一時間浮出水麵，下意識的選擇了想看看自己網住了什麽東西。
    還未等他鬧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一股這輩子都沒有過的恐懼從心頭升起，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想要逃。
    雨夜無光，但林老五的小舢板上點著一盞防風的油燈，既是拿來照明，也能吸引魚群。
    就在那小小的燈光照射下，水中一個比馬車還要大的黑影，正從水底朝著林老五遊來。
    求生的本能讓這個老漁民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一個翻身借著水浪的力量就浮出了水麵，雙臂不要命的劃動，幾個呼吸間就抓到小舢板的船幫。
    就在林老五以為自己逃出生天的時候，右腿被咬住了。
    撕心裂肺的痛感從膝蓋處傳來，林老五萬念俱灰。
    水流湧動，光線昏暗，他看不清水下的東西，但隻憑黑影就已經辨認出了那是什麽玩意。
    豬婆龍。
    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豬婆龍？
    在大江上摸爬滾打快二十年的林老五不是沒見過豬婆龍，那東西頂了天也就一人來長啊！
    被咬斷了腿的林老五雙手扣住船幫，知道自己大概是活不下去了，哪怕爬上了小船，但這小舢板在江中，能抵的住這妖怪一般的豬婆龍麽？
    細雨中的江麵上浪濤翻湧，透過雨絲，林老五隱隱約約瞧見了一艘大船。
    大船上燈火通明，足有三五百料。
    想來這妖怪般的豬婆龍是奈何不了那樣的大船吧？
    正在這時，林老五的視線裏出現了一道白影，正踏浪而來。
    是個女娃娃？
    雨聲和浪聲中突兀的響起幾道嗖嗖的聲音，仿佛利箭破空之音。
    咬住了自己右腿的豬婆龍鬆開了嘴巴，在水下翻滾起來，帶動著水流急速湧動。
    片刻後，豬婆龍一丈來長的身體竟然躍出了水麵，隻是看姿勢，好像不是自願的，扭動的粗大尾巴在空中甩動，砸到了林老五的小舢板，頃刻間把船篷擊碎。
    借著微弱的燈火，林老五瞧見了豬婆龍被十幾根拇指粗好似長鞭一樣的東西捆住了身體。
    在豬婆龍還在半空的時候，十幾根長鞭猛的收緊，像是切豆腐一樣，把豬婆龍切成了數十塊碎肉。
    模樣清麗的嬌俏少女穩穩站在船頭，一襲紅衣，腰間係著黑色的絲絛，歪著腦袋看著趴在船幫上隨著江水上下浮動的林老五，笑顏如花。
    林老五知道自己遇到了神仙一般的高人，逃出生天的巨大喜悅讓他幾乎感覺不到江水的冰冷，費力爬上了小船，拖著斷腿朝著少女拜了下去。
    “多謝姑娘搭救，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沒讀過書的他不太懂怎麽說話，隻是不停的重複著謝意，努力朝著少女磕頭，可惜斷了一條腿，動作很是吃力。
    抬起頭來想看恩人的模樣，林老五忽然覺得額頭一涼，隨即，便是無盡的黑暗。
    林老五的腦袋被黑色觸手抽碎，爆出一團血霧，身體軟軟栽倒。
    細雨中，豬婆龍的血肉碎塊漸漸沉入江中，小舢板帶著老漁夫的屍體隨浪搖擺，少女衣角輕擺，踏浪而歸。
    回到了大船上的少女剛剛踏上甲板，模樣方正的青衣文士便恭敬地迎了上去。
    “教主威武。”
    目光掃過少女身軀，紅裙在細雨中搖擺，竟是滴水不沾，於是又把身子低了下去三分。
    少女隻是抬抬手，中年文士又站直了身子。
    “義山可是有話想說？”，被稱作教主的少女看著文士的樣子，輕輕開口。
    “不敢瞞教主，義山隻是不明白，教主既然出手搭救那漁夫，為何又殺了他？”
    少女眉頭微蹙，蘭舌輕啟。
    “那豬婆龍已然成妖，卻心智未開，性情暴劣依舊如同野獸，不日必會危害一方，勢必惹出一場風波。既然被我遇到了，當然要斬殺，我等大事未竟，江南最好安穩一些。”
    “那漁夫看見了我的樣子，當然得死。”
    少女捋了捋額前的發絲，竟然有幾分可愛模樣，和口中說出的話反差極大。
    “先談正事吧。”
    中年文士麵色一肅，恭敬的跟在少女的身後走入了船艙。
    五百料的大船平穩無比，船艙內燈火通明，二三十個文士模樣的男子正襟危坐，在少女走進艙內之時紛紛下拜，口稱教主。
    紅衣少女一步步走上主座，一撩衣裙，穩穩坐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玩味的眼神掃視了一圈，纖纖玉手指了指身前的桌案，
    “都看過了？”
    少女所指的桌案上擺著一個黑底紅紋的漆盤，盤子上擺著的不是別的，正是鎮江府丹徒縣劉縣令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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