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地上江河無數，但若隻說“大河”兩個字，便隻能是那一條河。
    有文字記錄的數千年來，這條華夏母親河，哺育了神州大地，也給神州大地的人民帶來過無數傷痛。
    李錦在腦海裏稍微勾勒了一下這個時代黃河的水道，泗州決堤四個字勾起了前世的一些記憶。
    以他如今的境界，根本無懼任何風雨，但在這初冬的細雨中，後背驚出了一片冷汗。
    “滿清康熙十八年冬，泗州決堤，水漫全城，災民數十萬，次年，泗州城淹沒於水下。”
    他媽的，那場水災，提前了五六十年？
    和李錦穿越之前的世界完全不一樣，此時的黃河從開封城便轉向東南，流經歸德府，直奔徐州，從淮安進入淮河水道，轉向鹽城縣最終出海。
    泗州在鳳陽府和徐州府交界之處，背靠洪澤大湖，前朝河道總督潘子良以束水攻沙之法治理黃河，在與淮河相接的洪澤湖東岸的高家墊築起大堤，提高淮河水位，使淮河的清水從清口處倒灌黃河，衝刷黃河帶入大運河等的泥沙，從而使得大運河暢通無阻。
    “蓄清刷黃”之策沿用了數十年，不斷抬高洪澤湖大堤，最終，洪澤湖成了懸湖，使泗州城位於洪澤湖正常水位之下。
    李錦不是什麽水利專家，但隻憑想象就知道一個“地上河”連接“地上湖”的地方，大堤決口會發生什麽。
    可賑災不是錦衣衛的職責，李錦擔憂的是水患之後流民的安置。
    大災隻有大疫，更讓他憂心忡忡的是會有人趁機生事。
    自己前世的那個世界線，大明之亂起始於陝西之亂，這個世界的大明未必就不會就亂於兩淮。
    泗州一帶是兩淮平原。
    淮河中下遊兩岸平原，人口稠密程度僅次於江南，且這地方的百姓自古以來表麵上看著逆來順受，可一旦到了需要宣泄情緒的時候便是神州大地上最暴烈的族群。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便是這裏的百姓最先喊出來。
    漢高祖和他的小夥伴們，幾乎各個都是兩淮人。
    項羽生於淮安府。
    更不用提，大明朝的基業就是從這裏開始。
    而且，這裏離著江南太近了。
    於此同時，距離鎮江府六百多裏的泗州城外，吳老七一手死命的拽著自己的老娘，一手扶著自己的小兒子，正攀在一塊門板上。
    門板又大又厚，也不知道是哪個大戶人家房子塌了之後順著河水飄過來的，吳老七讓隻有四歲大的兒子坐在上麵，自己和老娘隻能半個身子趴在邊緣。
    天上下著小雨，身邊盡是或青或黃的河水，吳老七又餓又冷，但他更擔心自己的老娘與兒子還能在這種天氣裏撐多久。
    昨日半夜裏先是一陣地動山搖，慌慌張張從床上爬起來的吳老七，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就聽到如同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的巨響，沒來及做什麽反應，整個村子就被洪水淹沒。
    吳老七的老婆和大兒子在洪水中下落不明，自己拚了命抓住了小兒子和老娘，靠著黑暗中飄來的這塊門板才撐到了現在。
    好在或許因為地勢，或許因為水勢平緩，現在的洪水已經不再如先前那般湍急，吳老七有餘力在細雨中觀察著周圍的環境，想要找個可以靠岸的地方把門板劃過去。
    可吳老七又冷又餓，在水裏漂了一夜早就精疲力盡，天上下著雨，視線也模糊，隻覺得周圍盡是一片汪洋，心中覺得不大可能但還是起了些疑慮，總不會是被飄到大湖裏了吧？
    就在吳老七伸頭四處觀瞧的時候，聽到自己老娘一聲驚呼，心頭一緊剛要回頭就看到半截枯木朝著他腦袋撞了過來。
    等吳老七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隻覺得身體異常溫暖，周遭人聲嘈雜，在幹渴饑餓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一片山崗之上，旁邊點起一堆篝火，篝火上還架著鐵鍋，鍋中有米香飄出。
    “吳大哥，你醒了？”
    一個稍顯年輕的聲音從一旁傳來，聽著有些熟悉。
    吳老七扭頭看過去，竟是同村的王家小後生，王浩。
    “這是？”，說著話吳老七勉力坐起了身子，有些茫然的看著這個年輕的同村鄉鄰。
    “這裏是黃家崗，香教的人乘船四處尋找糧食，見你飄在水裏，劉香主慧眼如炬見你尚有呼吸，把你撈起來帶回這邊，我見是你，便留下來照看一下。吳大哥，先喝碗熱粥吧。”
    王浩站起身從鐵鍋裏舀了一碗米粥，這米粥不算黏稠，米不算太多，但暫時充饑沒有問題。
    吳老七下意識的接過木碗，剛遞到嘴邊，忽遭雷擊一般呆住，顫巍巍的看向王浩，
    “浩子。。。。。。我娘，還有，還有林兒呢？”
    王浩目光沉寂，默不作聲，一切自不用說。
    木碗落在草地上悄然無聲，半碗米粥潑灑了出去，吳老七嚎啕大哭。
    在吳老七身後的土坡最高處，一個壯年男子先看了眼煙波浩渺的大地，再回頭看了眼山坡下的人群。
    “劉香主，你這裏匯集多少人了？”
    一個身披雨蓑的幹瘦男子欠了下腰身，再恭敬答道，
    “鄭堂主，黃家崗這裏一千五百餘，大多是青壯。”
    一身白衣的微胖男子點點頭，“明日你帶著這批人前往五河縣，在五河與其餘香主匯合。有此地信徒配合，裹挾這些災民，應當不難吧？”
    “無衣無糧，他們想活下去，就得跟著我們走。”，幹瘦的劉香主掃了一眼山坡下的災民，“可到了五河縣之後？這五河縣也臨近大澤，此番水患，五河縣也不能幸免吧？”
    鄭堂主目光炯炯的盯住了劉香主，聲音裏帶著抑製不住的亢奮。
    “五河自然也有水患，我等隻是在五河聚合而已，到了五河修整一番，便去鳳陽！”
    “教主大人已經在鳳陽府做好準備，隻等我香教大軍匯集，一舉拿下鳳陽中都府，到時教主請無生老母降世，可奪朱明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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