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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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沾沾自喜著,準備在回家前,順便吐槽幾句媽媽時,卻聽奶奶開口規勸道:“趕緊回去給你媽道個歉!好好上學去!你得上學啊!不上學哪能行呢?”
    心裏的落差,讓我瞬間火大:“我沒錯!為什麽要道歉?上學有什麽用?我不上學也能養活自己!你們都別管我!我不用你們管!”在我的負氣宣泄裏,沒有明說的是,上學就得花別人的錢!就要寄人籬下!就要被打壓!我不要再上學了!我要自己賺錢!我不想再看別人的臉色了!
    話好說,事難做。
    東北的“冬”,都是驟然來臨。比雪先到的,一定是“冰”。
    之前一直趕路,身上燥熱,並未覺得怎樣。
    如今才剛停下來在門口處與奶奶“對峙”不過兩、三分鍾後,那零下的氣溫便立刻擊穿了我秋天的衣服。寒風像刀片一樣,一邊割裂著我的皮膚,一邊還用“呼”聲提醒著我:“小逼崽子,下次麵對你‘冬’爺爺時,別忘了要放尊重些!”
    真到無路可走時,能夠回到的地方,便也隻剩下了爺爺那裏。
    “老頭”一早便打好的熱水,躺在暖瓶裏等了許久。當我終於回來時,它已然變得溫涼。
    可接過那條質感粗糙的毛巾時,我那在冬夜裏浸泡了一晚的雙手,還是被“燙”得本能地縮了一下。
    毛巾重新跌入水中,濺起了片片淚花。有的直接摔到地上,碎成了渣;有的,正沿臉盆外延,緩緩流下。
    爺爺默默地撈起了毛巾,又攥著一頭,將它輕輕地放了回去。在接觸到水麵的刹那,便順著波紋湧動的方向,四下攪拌了一回。再伸出另一隻手,到水盆裏溫柔地兜了一圈後,那些本還狂躁著著想要逃逸的“水孩子們”,瞬間變成了聽話的小狗,乖巧地圍著爺爺攥著毛巾的雙手。“小尾巴”們,亦是隨著爺爺洗滌的節奏,快樂地搖擺著。
    看著它們爭先恐後地索要爺爺撫摸時的可愛樣子,才剛因為領地突遭入侵而造成的乖戾暴動,竟好似從未發生過一樣。
    單從麵積上來說,那個“閣樓”要比這個“門衛室”大了五倍不止。待起來,卻遠沒有在這個“小房間”裏舒服得多。
    因為在這裏,我的腰,始終是直的。
    天亮以前,爺爺未發一言。吃早飯時,方才循循問道:“天涯,你一會兒準備去哪?”
    本已“走”到了嗓子眼的饅頭,卻因為爺爺的問話,突然卡在那裏,再無法前進一步。
    其實我從未想過,一會兒去哪的問題。因我最初的打算,是在未確定“出路”之前,姑且於爺爺處逗留一陣。
    在這之前,他從未問過我類似的問題。
    對於他的“大孫子”來說,他所擁有的關鍵詞,隻有“等待”。以及等來之後的,“守候”。
    他的心情,就像那暖瓶裏的水。每天早晨,沸騰著開始。待到晚上,再溫涼著結束。暖瓶太老了,守不住溫度。但它仍會固執地在每一個日出時分,重新開始,循環往複,樂此不疲。
    他的生命,卻無法似水流般不止。那就像是他偶爾得來的一顆蘋果,飽滿而鮮紅,散發著誘人的光澤。為了留給總是“不告而來”的我,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紙包紙裹,氣不外泄。
    雖然大多數情況下,我都無法真的吃到,它原本的樣子。更多的時候,它們隻會慢慢地腐爛於微塵,被爺爺歎息著扔掉。就像扔掉,他那枯燥而乏味的晚年。
    但我隻要吃到了一次,爺爺便會激動到手舞足蹈。並在我咀嚼之時,立於一旁唾沫橫飛地描述著,這顆蘋果的曾經,有多美。臨了,還會撇著嘴惋惜一下,往日裏被他丟掉的“許多”。就像惋惜,那些沒能與我一起度過,才變得乏味而枯燥的時間。
    “回趟學校,找個同學。”挨到呼吸重新順暢,我胡亂給出了一個答案。
    我知道,從不過問我去處的爺爺,突然問了。也就代表著,我連他這裏也待不了了。
    “你不想上學的話,想幹嘛呀?”爺爺歎息一聲,接著說道:“怎麽的也得拿個高中畢業證吧,再研究研究幹點啥。到時候和你媽好好商量商量,讓她幫你支個買賣做。”
    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我做任何事情,都會無條件支持我的,也就隻有我的爺爺了。
    可惜的是,我的爺爺也是真的“無條件”。
    得到他的支持,我自然是開心的。可聽到他後麵勸我繼續“求人”的話語,我立刻沉下臉來,隨口應付道:“再說吧!”
    “沉著臉”,便是我麵對爺爺時,“叛逆”的極限。
    我這一生,就隻大聲跟他吼過一次。那一次後不久,他便撒手人寰。
    麵對這個總是順著我,並總會將情緒價值給我拉滿的老頭時,“叛逆”,無從生起。
    “我吃飽了。”我站起身,拿起桌邊的一個漆麵早已斑駁的軍用大茶缸子,“咕咚咕咚”幾口,便喝光了裏麵的溫水。輕輕放了下去,佯裝隨意道:“晚上我不回來了,別等我了。”說著,便拉上了校服的拉鎖,準備離開。
    開門的刹那,寒風襲麵。我深吸一口氣,咬著牙關,繃緊全身的肌肉,愣是將已經走到頭發根的寒顫,生生給憋了回去。又扭過頭,笑著跟爺爺揮了揮手。“拜拜,爺爺!”
    等他起身送到門口時,我已推門走了出去。
    “你穿那些太少了吧?不告訴你走的時候穿著你老叔的那件軍大衣了嗎!”爺爺衝著尚未走出幾步的我,慍怒地低吼道。
    我背對著他,擺手拒絕道:“哎呀!沒事兒,我不冷!你快回去吧!”
    與此同時,他的低吼,又變成了蒼老的咆哮:“雜種屮的!那麽不聽話呢!在這等著!我給你取去!”
    等他小跑著追出門時,我早已大步走出了很遠。
    那個軍大衣,是爺爺晚上“巡夜”的時候披的。如果被我穿走了,他該拿什麽抵禦寒冷?
    當我再度回頭時,爺爺還站在那裏,一手抱著大衣,一手遮在眉邊,向我這裏了望著。
    我忙揮了揮手,大喊道:“回去吧!太冷了!”
    見我似有所言,他又將遮在眉邊的手,挪到了耳後的位置,微微側頭,用力地捕捉著,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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