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瘸腿老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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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腿老漢的故事
西直門甕城的火光映在瘸腿老漢渾濁的瞳孔裏,他粗糙的手指摩挲著烙餅上的"殺韃"刻痕。這餅本該是給小孫女穗兒吃的——若是那孩子能活到今冬的話。
家破
老漢本名周大栓,家在遵化城東三十裏的周家莊。秋收時,鑲藍旗的馬隊踏碎了曬穀場。他記得清清楚楚,那日老伴正把新磨的玉米麵攤在葦席上,五歲的穗兒蹲在旁邊數螞蟻。
"韃子來啦!"村頭銅鑼才敲了三聲就戛然而止。周大栓抄起禾叉往外衝時,正撞見三個披甲建奴按著他兒媳在磨盤上。老伴舉著燒火棍撲上去,被鑲藍旗佐領一刀劈在脖頸,血濺了滿牆黃澄澄的玉米麵。
逃亡
周大栓抱著穗兒躲進地窖時,聽見兒子周鐵柱在外頭嘶吼。透過地窖縫隙,他看見鐵柱被套馬索拖在馬後,雙腳在青石板上磨出兩道血痕。兒媳的屍身被掛在村口老槐樹上,建奴用長矛在她肚皮上刻了狼頭圖騰。
三日後,周大栓背著高燒的穗兒摸出地窖。全村二十三戶隻剩焦土,井裏填著老人孩子的屍體。他掰了塊發黴的玉米餅喂孫女,卻發現穗兒的小手死死攥著半截染血的燒火棍——那是老伴最後的武器。
絕路
逃到薊州時,鑲白旗的遊騎正在城外擄掠流民。周大栓把穗兒藏在運糞車裏,自己引開追兵。建奴的披箭射穿右腿時,他滾下山崖跌進冰河。等爬回糞車旁,穗兒已經燒得渾身滾燙,小臉泛著死灰。
新生
進京那日,穗兒死在西便門外的窩棚裏。周大栓用最後的銅錢買了張草席裹屍,卻見王公公的幹兒子帶著錦衣衛來清街。"老棺材瓤子晦氣!"當胸一腳踢得他嘔出血來,草席散開,穗兒小小的身子被野狗拖走。
新生
此刻周大栓摸著胸牆上的冰碴,遠處建奴的火把像極了那夜燒村的火光。他從懷裏掏出穗兒的虎頭鞋,輕輕擺在火藥罐旁:"爺爺給你備了好東西......"
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天地間一片死寂,唯有寒風嗚咽著穿梭於明軍營地。突然,一陣急促而雜亂的馬蹄聲打破了平靜,鑲藍旗的韃子趁著夜色悍然來襲。
王二牛感覺右肩胛骨碎裂的聲響,箭頭帶著勁風穿透鎖子甲。他踉蹌著栽倒在地,手指深深摳進凍土。鑲藍旗的號角聲撕裂了夜空,整片鬆林都在戰栗。透過睫毛縫隙,他看見壕溝對岸的韃子騎兵正在架設木板——三丈長的鬆木板用鐵環扣牢,數十匹戰馬踏著木板蹚過結冰的溪流,馬蹄聲像是雷神在碾壓龜裂的大地。
明軍的夜不收在黑暗中拚命奔逃,背上那支冷箭隨著他的動作晃蕩,殷紅的血順著箭杆汩汩流下。他氣喘籲籲,好不容易衝回營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大喊:“鑲藍旗來攻了!”聲音帶著無盡的驚恐與疲憊,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敵襲!"了望塔的夜不收剛射出鳴鏑,就被披箭貫穿右肺。這個曾跟著李如鬆征過朝鮮的老兵硬是爬回營寨,血手在胸牆留下三道抓痕:"濟爾哈朗......全軍壓上......"
還沒等明軍完全反應過來,越來越多的韃子已來到壕溝前。他們動作嫻熟地將更多的木板搭在壕溝之上,轉瞬之間,騎兵便如黑色的潮水般湧了過來。明軍毫無防備,匆忙應戰,陣腳大亂,被打得節節敗退。
李長風掀帳而出時,鑲藍旗的楯車都已碾過三道壕溝了。白日潑水結成的冰棱陷阱,此刻成了建奴騎兵的墊腳石。火銃手倉促點燃藥撚,卻見鉛子在寒風中打飄,反倒暴露了方位。
弓箭手們張弓搭箭,火銃兵們也扣動扳機,然而夜晚的黑暗就像一層厚重的帷幕,遮蔽了他們的視線,射出的箭、打出的銃大多落空,對敵人幾乎沒有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建奴騎兵越來越近,馬蹄聲震得大地都在顫抖,他們專門往發出火光的地方射箭,死亡的陰影迅速籠罩。
"不要打銃,長槍隊頂上去!"李長林嘶吼著帶人堵缺口。鑲藍旗的狼牙棒砸在鐵甲上,迸出的火花照亮了濟爾哈朗的金漆麵甲——這虜酋竟親自率重甲兵衝鋒!
數以千計的建奴騎兵,像洪流一樣撞向了明軍大陣,整個大地好像都在鐵騎的震蕩下瑟瑟發抖。
很多明軍都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多騎兵衝鋒,好多人臉色發白,身體發抖。
“不要慌,騎兵衝步兵,必死無疑,刀盾兵上前擋箭,長槍兵不要怕,把你們的長槍戳在地上!”
“緊一點,緊一點,再緊一點!”有明軍軍官指揮著自己的部下在胸牆後列陣。
胸牆的缺口處聚集了大量的建奴,他們興奮的像狼一樣嚎叫著,舉著馬刀向裏麵衝鋒。
“教訓明狗,上!一個衝鋒他們就會崩潰的!”
“衝衝衝,明狗的壕溝和胸牆都擋不住我們大金的勇士,殺。”
“可以打銃了,準備……開火!”李長風才喊到準備,明軍這邊的火銃兵就有搶先開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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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砰砰砰!亂七八糟的一陣白煙過後,明軍發現擁堵在缺口處的韃子就被打死了幾個人,剩下的全都舉著刀惡狠狠的殺了過來。
哎,還是缺少訓練,沒有做到令行禁止啊,李長風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決定打完這場戰鬥,一定要加強號令上的訓練。
建奴衝上來的時候,明軍火銃手還沒來得及二次裝彈,這火銃就成了燒火棍。一時間,前排的明軍火銃手被建奴砍倒了一片,明軍火銃手毫無還手之力,戰陣被衝擊的七零八落,眼看著場麵就要大亂,步卒就要潰散。
危機時刻,一直躲在後麵的民夫衝了出來。瘸腿老漢突然扯開破襖,露出滿身燒傷疤痕。他抱起孫元化特製的雙芯火藥罐,蠟封引線在寒風中呼呼作響:"老少爺們!想讓家裏的冤魂安息,就跟上!"五十多個民夫默默起身,有人揣著亡妻的梳篦,有人攥著孩兒的虎頭鞋。
"穗兒看好了!"周大栓點燃引線,瘸腿竟跑出虎撲之勢。鑲藍旗前鋒的馬刀剛要劈下,老漢已滾入馬腹間。轟然巨響中,人馬殘肢與冰碴齊飛,炸開的血霧裏竟現出老伴攤煎餅的虛影。
當夜鑲藍旗夜襲時,周大栓瘸著腿點燃引信。他抱著冒煙的火藥罐衝向建奴騎兵,牛角號咬在缺牙的嘴裏,吹出穗兒最愛聽的《小放牛》。轟然巨響中,遵化玉米地的陽光仿佛穿透了京城的夜霧——老伴的燒火棍、兒子的血腳印、穗兒的虎頭鞋,都在火光裏碎成星辰。
"娘!兒子給您報仇了!"保定來的鐵匠王二柱緊跟著衝陣。他改良的鏈式火藥罐在騎兵陣中炸出火網,三條引線燒斷的時間差形成連環爆——這正是白日裏跟孫元化討教的手法。
“娘子!孩子們,我給你們報仇了!狗韃子,去死吧!”
民夫們的自殺式襲擊,在狹窄的胸牆缺口處炸的建奴人仰馬翻。誰也沒有想到,這些他們平時瞧不起的爛命一條的臭要飯花子會給他們造成這麽大的創傷。
可誰說,爛命就不是命的啊?
這50人死完了,又有50人背著火藥罐嗷嗷叫著奔向建奴!
反正白天裏烙餅也吃了,肉湯也喝了,親人全被建奴殺光了!賤命一條,活著還不如死了!
這50人死完了,又衝上去50人!
您別忘了,城外可有十幾萬流民!
全都生無可戀,和韃子有血海深仇!
醜時三刻,建奴被一波又一波不要命的肉彈襲擊炸到崩潰,鑲藍旗的織金龍纛終於潰退。焦黑的戰場上,周大栓的牛角號半埋在冰血裏,哨身刻著歪扭的"穗"字。李長風拾起號子時,仿佛聽見城內傳來《小放牛》的童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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