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海雨天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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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浦江的潮聲吞沒了最後一聲櫓響時,李長風將雕著蟠龍的烏木匣推過雕花案幾。匣內是一百萬兩官銀,每錠都澆鑄著鬆江府的官印,這是他此行剿滅魯家後繳獲的贓款。
"婉君,"他握住她執筆的手腕,"這些銀兩足夠買下十六個碼頭,但你要記住——貨棧的賬目必須讓三個不同商會的人同時保管,就像當年戚繼光練兵,總要留三分生門。"
陳婉君的指甲掐進檀木桌麵,她知道這位寧遠伯的深意。此刻潮水正漫過防汛的沙袋,將碼頭石階浸成深褐色。
"至於雪堂..."李長風突然轉身,任由江風吹散他靛青的披風,"待她及笄那日,我會再讓商船運來十二箱的胭脂錢,那時,我定會回來娶她,到時,我們共赴輝煌。"
陳婉君臉頰微微泛紅,羞澀中帶著一絲欣慰。此時的鬆江,在李長風一番運作之後,已無任何勢力敢來幹擾陳婉君。她可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發展之中,為李長風日後傾銷貨物做好萬全準備。
暮色中的萬國貨棧工地,八百名徽州匠人正在打樁。墨線在泥地上勾出九宮八卦的圖樣,木匠總管每釘下一根廊柱,都要用朱砂在柱頭畫一道符咒。這是從舟山請來的魯班傳人,據說能鎮住碼頭上的孤魂野鬼。
黃浦江的晨霧漫過新夯的地基,數百根櫸木樁在泥淖中站成沉默的軍陣。陳婉君撫過燙金賬冊上的"萬國貨棧"字樣,指尖沾了江風送來的桐油香——那是李長風留下的一百萬兩官銀正在化作貨棧梁柱,每根木頭都用三蒸三曬的桐油浸透,能抗百年潮氣。
在這依依不舍的氛圍裏,李長風最終還是登上了艦隊,繼續向南前行。艦隊如同一群在大海上巡遊的巨鯨,破浪前行。
舟山外海的月光碎在浪尖上。李長風倚著發福船的橡木舵輪,看夜霧中浮出幾點鬼火般的船燈。了望塔傳來閩南腔的呼喝,四門佛郎機炮旋即轉向東南——那是嘉靖年間倭寇最愛的接舷方位。
不好,遇到海盜了!
海盜的火銃聲驚飛了成群的信天翁。李家船隊中的四艘西班牙蓋倫船率先開火,青銅炮口噴出橘紅色火焰,彈雨撕碎了海盜船的桅杆。
"放!"隨著把總又一聲令下,大福船的炮火撕開霧帳。硝煙裏飄來燒焦的鯊魚皮味,海盜船的草帆燃成流星墜海。幸存的舢板倉皇北竄,桅杆上"五峰船主"的殘旗在月色裏泛著慘白——他們認出了鄭家黑帆上的金蟒紋。
"伯爺料事如神,"鄭家的水手長擦拭著佩刀,"那些南洋來的番鬼,見著咱們鄭家旗比見著媽祖還親。"
黎明時分,晨曦如紗,輕柔地披在廣袤無垠的海麵上。艦隊如同一群靈動的海獸,悄然繞過韭山列島。海風帶著絲絲鹹意,輕拂著眾人的麵龐,帶來一種獨屬於海洋的清新與神秘。
廚子站在甲板上,手中緊緊拽著漁網,網中數條黃魚正奮力掙紮,那金黃的鱗片在晨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宛如散落的金箔。廚子臉上洋溢著樸實的笑容,嘴裏嘟囔著:“今兒個可真是有口福咯,這麽肥美的黃魚,定能給大夥做一頓鮮美的黃魚宴。”
一場別開生麵的黃魚宴在艦隊的船艙內悄然籌備起來。
廚子熟練地將那幾條肥美的黃魚處理幹淨。他手法嫻熟,刮鱗、剖腹、去鰓,一氣嗬成。不多時,第一條黃魚便被精心擺放在青花瓷盤中,準備清蒸。廚子在魚身上劃了幾刀,均勻地撒上細鹽、蔥段、薑片,又淋上些許料酒,那清新的酒香瞬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隨後,魚被送進熱氣騰騰的蒸籠。
與此同時,另一口大鍋裏,清水煮沸,第二條黃魚被輕輕放入鍋中。隨著水溫的升高,魚的鮮味開始慢慢融入水中。廚子往鍋裏加入切好的豆腐塊,那嫩白的豆腐在水中翻滾,仿佛一群靈動的精靈。接著,他又撒入一些嫩綠的蔥花和香菜,瞬間,黃魚湯的色彩變得豐富起來,誘人的香氣撲鼻而來。
在船艙內,李長風、李長林、鄭瑤、春麗和柳如是圍坐在一起,歡聲笑語不斷。鄭瑤輕輕挽著李長林的胳膊,笑著說:“長林,今日有這鮮美的黃魚宴,可多虧了廚子的好手藝。”李長林寵溺地看著她,點頭道:“是啊,在這茫茫大海上,能有這樣一頓美食,實在難得。”
春麗則乖巧地給眾人倒著茶水,她輕聲說道:“能和大家一起享用美食,春麗覺得好幸福。”柳如是也微笑著附和:“這般溫馨的場景,讓我想起了那些寧靜的江南水鄉日子。”
這時,清蒸黃魚出鍋了。廚子將魚端上桌,揭開蓋子的瞬間,一股濃鬱的鮮香撲麵而來。魚身色澤誘人,魚皮微微泛著光澤,仿佛一件精美的藝術品。李長林迫不及待地夾了一筷子魚肉放入口中,那魚肉鮮嫩爽滑,入口即化,帶著淡淡的蔥香和酒香,美味至極。“哇,這清蒸黃魚真是絕了!”李長林不禁讚歎道。
緊接著,黃魚湯也被端上了桌。奶白色的魚湯在碗中微微晃動,豆腐塊和蔥花漂浮其中,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李長林盛了一碗湯遞給鄭瑤,說道:“瑤瑤,嚐嚐這湯,一定很鮮美。”鄭瑤輕吹了吹,喝了一口,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嗯,這湯好鮮,豆腐也吸滿了魚的鮮味,太好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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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邊品嚐著美食,一邊談笑著。在這小小的船艙內,彌漫著美食的香氣和溫馨的氛圍。
第二天,變天了!
七丈高的浪頭砸向甲板時,鄭瑤正攥著六分儀測算星位。青銅鏡筒裏最後一點北極星光倏然湮滅,取而代之的是墨色雲層中炸開的青紫閃電,像天穹裂開了巨獸的獠牙。
"降主帆!"吼聲瞬間被颶風撕碎。二十名赤膊水手在傾斜的甲板上翻滾著撲向纜繩,暴雨把桐油帆布泡成了千斤重幕。突然一聲裂帛巨響,前桅中段爆出蛛網紋——那是去年在馬六甲換的婆羅洲鐵木,此刻卻脆得像陳年竹片。
"砍桅!"潘大忠的短刀已釘進艙壁,刀柄上纏著的紅綢帶在狂風中獵獵如血。大副掄起斧頭劈向桅杆基座,木屑混著鹹澀的海水灌進他大張的嘴裏。當三十丈高的主桅裹著帆布轟然墜海時,整艘福船突然像脫韁野馬般被浪峰拋向半空。
底艙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陳婉君托付的那船賣往南洋的景德鎮青花瓷,此刻正在貨箱裏化作齏粉。李長風卻顧不得心疼,他死死抱住羅經櫃,看著磁針在琉璃罩裏瘋轉——風暴竟攪亂了地磁!
"右滿舵!"關大彪在驚雷的間隙嘶吼。舵手整個人吊在舵輪上,靴底在浸水的甲板上劃出兩道血痕。船頭剛避開直撲而來的龍吸水,側舷又撞上暗湧裏的礁石群。珊瑚礁刮過船底的聲響,像萬千厲鬼在啃噬龍骨。
最險的那刻來了。一道橫浪將船體掀成四十五度角,火炮從固定架上滑脫,五百斤重的銅炮管碾碎了三個水手的腿骨。李長風抽出火銃打穿係留浮錨的麻繩,浸透魚油的浮錨甫一入水,船尾立刻被拽得調轉方向。
"是回頭浪!"了望手的慘叫淹沒在滔天白沫中。李長風卻盯著浮錨拖出的漩渦笑了——那渦流正把船體帶向兩道對衝潮的夾縫。當海天倒懸的瞬間,他恍惚看見媽祖廟的燭光穿透雨幕,就像那年鄭和寶船上的夜航燈。
驟雨初歇時,殘破的船隊漂浮在血色的晚霞裏。李長風舔著開裂的嘴唇,鹹腥中嚐到絲縷甘甜——不知哪個水手砸開的甘蔗酒桶,正隨著波濤輕輕叩擊船板,像劫後餘生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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