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蒙古人不愛劫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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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毛風卷著雪粒子撲向氈包時,晉豐號的駝隊正在烏珠穆沁旗卸貨。孫掌櫃這回戴了頂猞猁皮帽子,嗬出的白氣在水晶鏡片上凝成霜花。老額爾敦家的倉房新添了琉璃窗,日頭一照,晃得人睜不開眼。
    後金使者是踏著馬奶酒的香氣來的。領頭那個鑲金牙的戈什哈剛掀開氈簾,就讓滿地貨箱絆了個趔趄。描金漆盒裏碼著蘇州胭脂,牛皮匣子躺著景德鎮細瓷碗,最紮眼的是條猩紅毛呢鬥篷——儋州阿月捎給其其格的新婚賀禮。
    鑲金牙的用馬鞭挑開鬥篷:"跟著八旗打草穀,綾羅綢緞要多少......"話沒說完,圖雅額吉端著銅壺進來,壺嘴突突冒著奶茶熱氣。老太太不緊不慢往銀碗裏撒炒米:"上個月喀爾喀部的巴圖,拿三車羊毛換了二十杆烏銃。"說著朝梁柱上掛的野狐皮努努嘴,"昨兒還崩了隻沙半雞。"
    外頭忽然傳來叮當脆響。其其格穿著黎族筒裙跨馬歸來,腰帶上別著南洋火鐮,肩上扛的卻是簇新的烏茲鋼刀。後金人眼珠子跟著刀鞘上的紅珊瑚轉,冷不防被二順子塞了塊香胰子:"天津衛的新鮮貨,洗手比羊奶還滑溜。"
    老額爾敦蹲在灶坑邊扒拉烤土豆,忽然扯開羊皮襖。裏頭貼身掛著個牛皮荷包,鼓鼓囊囊全是銀元。"開春要給其其格辦喜事,"老頭摸出把鍍金長命鎖,"請的是多倫諾爾的漢人廚子,席麵擺八十八道菜。"鎖頭在火光裏亮得紮眼,刻著"晉豐聯姻"四個篆字。
    鑲金牙的咽了口唾沫,剛要摸腰刀,氈包外突然炸響三聲銃。孫掌櫃提著冒煙的烏銃進來,槍管上還纏著儋州來的芭蕉葉:"試新貨驚了貴客,該打該打。"說著從褡褳裏掏出包玫瑰酥,"京八件配馬奶酒,最是潤嗓子。"
    後金人走時月亮剛上東山。其其格把烏銃架在勒勒車上,槍托纏著紅綢帶。二順子往銃管裏塞了把羊糞蛋子:"下回再來,請他們吃海南的檳榔混草原的炮子兒。"氈包後頭忽然轉出孫掌櫃,抱著個鎏金轉經筒:"雍和宮新製的,說是能超度貪心鬼。"
    轉年開河時節,晉豐號的貨單上多了項"驅邪香"。黃紙包裏裹著硫磺硝石,畫符似的寫著"風調雨順"。倒是儋州來的信裏夾了顆珍珠,阿月說是在南沙摸硨磲貝摸著的:"留著給娃娃鑲項圈,比刀槍吉利。"
    老額爾敦如今在倉房梁上懸了柄鑲寶石的蒙古刀,刀鞘卻是海南黃花梨雕的。圖雅額吉每早給刀柄係條新哈達,說是要鎮住八方邪氣。隻有孫掌櫃曉得,那刀身用的是石碌鐵礦的精鋼,淬火時摻了三成瓊州鐵砂。
    清明那天,其其格穿著猩紅鬥篷往草原深處跑。二順子追出二十裏地,看見姑娘正往敖包上插晉豐號的杏黃旗。旗角綴著南海貝殼,風一吹,叮咚聲能傳出三十三個蒙古包遠。
    在廣袤的蒙古草原上,後金人不信邪,他就不信草原上所有的人都不想再跟著女真人打大明了。於是,他們又打起了歪主意,來到一個又一個部落,妄圖鼓動牧民們與他們一同攻打大明,以圖搶掠財富。
    這日,後金使者大搖大擺地踏入蒙古部落的營帳,滿臉堆笑,心裏卻打著如意算盤。
    此時的蒙古牧民,因與李長風合作賣羊毛,生活可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住著嶄新的帳篷,家中擺滿了從漢人那裏交易得來的各種物件,日子過得富足美滿,用他們自己的話說,那是“肥的流油”。
    後金使者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勸說,一位魁梧的蒙古牧民走上前來,指著營帳裏琳琅滿目的貨物,大聲說道:“瞧瞧,這都是咱跟漢人交易換來的。咱如今要啥有啥,生活幸福得很!”他拍了拍身上嶄新的綢緞衣服,眼中滿是自豪。
    後金使者見狀,仍不死心,還在那喋喋不休地描繪著攻打大明後的豐厚搶掠所得。牧民們卻哄笑起來,笑聲中滿是對後金使者的不屑。
    這時,另一位牧民拿起一杆火銃,把玩了兩下,冷冷地看著後金使者說:“我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了,為啥要跟你去冒險打明國人?你們就別白費力氣了!”說罷,他猛地舉起火銃,朝著天空就是一槍。
    “砰!”的一聲巨響,驚得周圍馬匹嘶鳴。後金使者們嚇得臉色慘白,雙腿發軟,哪裏還顧得上勸說,一個個屁滾尿流地抱頭鼠竄。看著後金使者狼狽逃竄的背影,蒙古牧民們又是一陣哄笑。
    白毛風還沒翻過陰山,其其格的"南海明珠"商棧已經在敖包邊上支起了藍布幌子。三間樺木板房連著氈包,簷角掛著儋州來的貝殼風鈴,底下堆滿貼著紅紙的貨箱。二順子蹲在櫃台後頭扒拉算盤,蒙古話裏摻著海南腔:"烏仁嬸子要的胡椒麵,得拿兩筐羊糞蛋子換!"
    老額爾敦家的倉房如今改成了貨棧。琉璃窗下碼著儋州來的鐵皮桶,裏頭醃著海南青芒混草原沙蔥。孫掌櫃送來的水銀鏡鑲在檀木框裏,照得見買主懷裏的銀元寶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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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剛過,科爾沁的牧馬人趕著三十匹騸馬來換貨。領頭那個鑲銀牙的漢子剛進門,就讓滿牆掛的烏銃晃花了眼。"瓊字號的快槍,拿五張牛皮換一杆。"其其格說著往槍管插支格桑花,"附贈儋州來的硝石粉,比薩滿的骨符還辟邪。"
    鑲銀牙的漢子沒換槍,倒是拿走一把嗩呐。黃銅喇叭裏吹出《關公戰秦瓊》,滴滴答答的混著馬頭琴,驚得羊群直往板房後頭鑽。圖雅額吉坐在羊毛堆裏揀線頭,忽然扯出丈把長的漸變呢料:"阿月捎來的新花樣,說是叫什麽...雨後虹?"
    五月節那天,商棧後院支起二十口鐵鍋。多倫諾爾的漢人廚子教牧民用椰糖熬奶豆腐,蒙古媳婦們跟著學包羊肉餡的粽子。二順子醉醺醺地往敖包上掛香囊,裏頭塞著硫磺粉和幹艾草,說是能防女真人的瘴氣。
    果然七月流火時,鑲金牙的戈什哈又來了。這回帶著十二匹遼東馬,說要換五百斤硝石。其其格正在教姑娘們用縫紉機紮筒裙,頭也不抬地甩出句話:"硝石都拌了羊糞肥地了,倒是新到的烏銃能打個山雞野兔。"
    女真人剛要發作,忽聽得四麵響起炸雷聲。二十三個蒙古包頂上冒出青煙,牧民們舉著纏哈達的烏銃圍上來。老額爾敦披著猩紅鬥篷,槍管上挑著串海南檳榔:"上回送的玫瑰酥可還有?拿這個換。"鑲金牙的剛要摸刀,鑲銀牙的漢子突然吹響嗩呐,驚得遼東馬揚了前蹄。
    八月十五的月亮比煮奶鍋還圓。商棧院裏擺開五十張矮幾,漢蒙老少就著儋州臘腸喝馬奶酒。孫掌櫃帶來的煙花在夜空炸出晉豐號徽記,火星子落進昌化江捎來的鐵皮桶,嗤嗤響著化成青煙。二順子偷偷往其其格碗裏擱了顆珍珠,說是找阿月要的聘禮。
    轉年開春,草原上飄起四十麵藍布幌。每家商棧梁上都懸著鑲珊瑚的烏銃,櫃台後頭坐著會寫漢蒙雙文的姑娘。女真馬隊遠遠望見炊煙,頭也不回地往長白山跑——商棧簷角的貝殼風鈴響得比弓弦還緊,誰曉得裏頭藏沒藏火銃眼。
    白露那日,其其格收到阿月的鐵皮匣子。掀開蓋是滿當當的南洋胡椒,底下壓著張泛黃的海圖。二順子拿蒙古刀挑開蠟封,忽見瓊州府的紅戳旁添了行小楷:"明年開春,帶羊毛來換艘大福船。"
    氈包外頭,晉豐號的駝隊正卸下新到的琉璃瓦。孫掌櫃摸著胡子數貨單,忽然聽見南海風鈴混著草原鷹笛,竟奏出段從沒聽過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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