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皮島白骨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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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年正月,皮島。
李長風深知皮島戰略地位的重要性,既然沈老太爺拱手相讓,那他就不得不卻之不恭。在鞏固旅順防務後,立即下令派遣精銳部隊,馬不停蹄地奔赴皮島。當他們踏上這座島嶼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為之震驚。
隻見皮島上的十萬軍民,仿若身處絕境的難民。他們個個衣不蔽體,身上的衣物滿是補丁,甚至有些隻能用破布勉強遮體。麵色饑黃,身形消瘦,眼中滿是疲憊與絕望。孩子們餓得嗷嗷直哭,老人們虛弱地倚靠在牆角,青壯年們雖想振作,卻也被長期的饑餓與困苦消磨了精神。整個皮島彌漫著一股蕭索與絕望的氣息。
李長風的戰船剛靠岸,便聞到了風中裹挾的腐臭。碼頭上跪迎的所謂“十萬軍民”,不過是十萬具披著人皮的骷髏——老婦用海藻裹著嬰兒,少年肋骨凸出如搓衣板,有個總旗官甚至拿箭鏃在礁石上刻字,刻到第三筆才發現自己啃的是人指骨。
“這就是沈太爺治下的東江重鎮?”李長風一腳踢翻裝點門麵的糧車,車中滾出的全是碎石包,最上麵撒著層發黴的麩皮。
沈世魁的翡翠扳指在袖中叮當亂響:“侯爺有所不知,朝廷三年沒發……”
“砰!”
轉輪手槍的硝煙中,沈世魁的貂絨暖耳被打飛。李長風槍口抵著他太陽穴,聲音比海風更冷:“你袖子裏那枚刻著‘範’字的扳指,是山西範家的吧?去年他們往沈陽走私的五千石軍糧,是不是從皮島官倉出去的?”
當夜,李長風提著馬燈巡查營房。
破敗的草棚裏,有個老兵正用鏽刀割腿肉喂孫女。見燈火逼近,他慌忙用稻草蓋住血淋淋的傷口:“大帥……孩子餓……我沒用……”
李長風掀開稻草的手僵在半空。那傷口潰爛生蛆,分明是半月前的舊傷。
“傳軍醫!”他暴喝一聲,震得棚頂落灰,“把所有醫官捆來!藥材不夠就用我的座艦拆木板!”
角落裏忽然傳來嗚咽。十幾個蓬頭垢麵的婦人捧出木牌,上麵用血寫著丈夫名字——都是被沈世魁賣給登州鹽商的“逃兵”。有個婦人突然撞向礁石:“狗日的世道!不如死了幹淨!”
總兵府地窖,沈初盈正對鏡梳妝。
銅鏡裏突然多出個人影,她指尖的胭脂盒“當啷”落地——李長風提著顆人頭,那是沈世魁的賬房先生。
“你爹用東江軍的賣命錢,在蘇州給你存了三十萬兩嫁妝。”李長風甩出本血賬,“知道皮島為什麽鬧人瘟嗎?他連煮藥的大鍋都熔了鑄成劣錢!”
沈初盈突然大笑,金簪狠狠劃破臉頰:“侯爺以為我不知?那些買我肚兜的鹽商,哪個沒喝過東江軍的血?!”
她扯開衣襟,肚兜上紋著密密麻麻的姓名,最上方是毛文龍,最下方是黃龍:“每夜躺在這身子上的,都是吃人的鬼……現在輪到侯爺了。”
三日後,濟州島船隊衝破冰海。
三百口鐵鍋支在黃金沙灘,火山灰混著硫磺熏蒸疫區。衛生兵挨家挨戶分發“海帶餅”——這是濟州漁民發明的救命糧,用海藻、魚骨粉壓製而成。
“大帥!挖出東西了!”
正在巡視粥棚的李長風疾步趕去,隻見海灘上露出森森白骨。屍骸手腕都拴著木牌,正是婦人們尋不到的丈夫。更深處,埋著成箱的官製箭鏃——本該發給皮島軍的兵器,全被沈世魁換成了蘆葦杆。
李長風攥緊沈初盈送來的布防圖,上麵標注著皮島所有暗礁。他忽然想起史書所載:崇德二年正月,清軍破皮島,沈氏女投海,衣帶遺書“來世不為亂世人”。
崇禎十年正月十五,皮島總兵府。
海風卷著硫磺味滲入窗欞,李長風盯著案頭軍報,多爾袞的戰馬已抵近旅順。燭火忽明忽暗,映得沈初盈捧來的參湯騰起妖異的霧一一她今夜未施粉黛,月白中衣下隱約透出肚兜上的刺繡,最末“黃龍”二字還滲著血痂。
“大帥該歇了。”瓷碗輕叩案幾,她指尖掃過李長風手背,甲縫裏還沾著白日掩埋屍骸的腐土。
李長風猛然擒住她手腕,燧發槍薄繭硌著掌心“你在湯裏放了什麽?”
“放了我爹的命。”沈初盈輕笑,腕骨一翻,袖中抖出把黃銅鑰匙,“糧倉地窖第三格,鎖著他孝敬洪承疇的賬簿。”
燭芯爆響,她忽然傾身咬住李長風耳垂“將軍不要這鑰匙……還是要鑰匙的主人?”
地龍燒得太旺,李長風扯開領口時,瞥見沈初盈脊背的鞭痕一一縱橫交疊如遼東輿圖。她拔下發簪挑滅燭火,黑暗中響起銀鏈墜地聲“毛文龍喜歡綁著人喂虎頭鯊,陳繼盛愛用燒紅的箭鏃寫字……侯爺呢?”
李長風攥住她腳踝,觸到一串銅鈴,那是東江軍傳訊用的馬鈴。鈴舌早被摘了,隻剩個空殼在皮膚上晃蕩“黃龍總兵喜歡聽響?”
“他喜歡聽啞鈴。”沈初盈的聲音像淬毒的針,“就像喜歡啞女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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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縫漏進一線月光,正照在她咽喉處的刀疤。
五更時分,親兵撞開房門急報清軍夜襲,卻見滿地碎瓷間散落著遼東輿圖碎片。沈初盈裹著李長風的猩紅鬥篷,正將皮島暗礁分布圖塞進他枕下。
“看夠了嗎?”她斜睨著目瞪口呆的親兵,“告訴陳副將,北麓第二烽火台有奸細,昨夜三更換了倭刀。”
李長風在榻上睜開眼,枕邊匕首壓著張薛濤箋“將軍心軟,妾身來當刀。”
三日後,皮島刑場。
沈初盈綰著婦人髻,親手將親爹沈世魁吊上絞架。海風掀起她素白裙角,露出雪白的腳踝。
“爹,女兒送你見毛大帥。我再也不想被你當成禮品一樣送來送去了!”她拽動絞索的力道溫柔如刺繡,“記得告訴他……他的白虎煞星,現在姓李。”
李長風在高台上摩挲著黃銅鑰匙,它打開的不僅是糧倉秘賬,還有蘇杭商會與洪承疇往來的密函。函角印著胭脂唇紋,與沈初盈今早留在他鎖骨上的一模一樣。
李長風身處皮島,局勢複雜萬分。他清楚,崇禎皇帝對他滿心猜忌,甚至曾動過置他於死地的念頭。好在他機警過人,拚盡全力才逃出那危險境地。而朝廷礙於臉麵,並未將此事公之於眾。如今他與大明朝廷表麵維持著平和,實則貌合神離,可又不能輕易與之撕破臉皮。畢竟大明依舊被視為天下正統,他“大明寧遠侯”的標簽還有利用價值,對外仍需以這身份示人。
沈初盈出身商人世家,心思敏銳,見解獨到。一日,她與李長風密談時,輕聲說道:“將軍,如今天下大亂,明朝市麵流通的碎銀在日常生活中多有不便,各地私自鑄造的錢幣既無信譽保障,質量也參差不齊。您如今坐擁如此廣袤地盤與眾多人口,不如在海外仿照西班牙鷹洋,大量鑄造精良的銀幣。如此既能撈取巨額好處,更可捏住明、清、朝鮮和日本的經濟命脈。”
李長風聽後,心中豁然開朗,眼中閃過興奮與決然的光芒。當下,他當機立斷,決定在濟州島成立造幣廠。濟州島地理位置優越,既遠離各方勢力的核心區域,便於秘密行事,又具備良好的海運條件,利於白銀的運輸與銀幣的流通。
為了確保銀幣品質上乘,李長風費盡心機,從日本石見銀山獲取的大量上好的白銀給鑄幣廠優先供給。他以仿造後世袁大頭為藍本,精心打造出屬於自己的銀幣——龍洋。這龍洋的成分經過精心調配,白銀含量高達九成,其餘則為其他合金金屬,保證了銀幣的質地與價值。
龍洋的設計更是獨具匠心。其背麵一條五爪蟠龍張牙舞爪,威風凜凜,在雲霧間若隱若現,盡顯威嚴與尊貴,象征著李長風欲主宰天下的雄心壯誌。正麵則以橄欖枝環繞著“壹元”的幣值,以及一個大大的阿拉伯數字“1”,寓意著在追求財富的同時,也渴望和平穩定。幣麵上還特意注明“公元1637年製造”的年份,既順應國際通用的紀年方式,又不會讓敵對的明清等國感到厭惡,巧妙地維持著各方微妙的關係。
隨著濟州島造幣廠的機器開始晝夜轟鳴,一枚枚嶄新的龍洋誕生。一進入市場,就因為成色足、質量好、製作精美、便於攜帶受到老百姓的熱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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