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沒人懂天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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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總算把崇禎爺的批複送來了。要說這萬歲爺平日裏急脾氣一個,這回倒是破天荒準了孫傳庭的章程,答應他先穩住河南地界。可那朱批最後還添了句"豫為朝廷之根本,湖廣更甚,卿當察之"。這話說得彎彎繞,可孫傳庭門清——萬歲爺這是敲打他呢:收拾湖廣、剿滅李闖才是正經,要是耽誤了大事,仔細你的腦袋!
雖說如此,有了這道聖旨,孫傳庭心裏總算踏實了些。自打接到批複那日起,河南地界就下起了連陰雨,伏牛山那邊更是跟天漏了似的。孫傳庭想起那瞎眼老婆子說的嘉靖年間發大水的事,心裏直打鼓——這雨要是再這麽下,保不齊又要鬧山洪。
當個三軍統帥可真不容易,光會帶兵打仗遠遠不夠。這天文地理、風土人情都得門兒清。可惜軍中沒個懂天象的,這雨到底要下到啥時候,孫傳庭心裏一點譜都沒有。遠處伏牛山籠罩在雨霧裏,跟個張牙舞爪的怪獸似的,看得人心裏發毛。官道上的積水被馬蹄踏得"嘩啦"作響,跟催命的更鼓似的,聽得人渾身不自在。
日頭毒得能曬脫層皮,任繼榮這二杆子總算帶著農民軍的炮隊吭哧吭哧爬上來了。眼瞅著手底下那群愣頭青正撅著腚平整炮位、擺弄那些鐵疙瘩,他抹了把汗就往前頭找張鼐去了。
張鼐這暴脾氣正叉著腰在關前轉悠呢,一見任繼榮就扯著嗓子問:"老任啊,咱要是把炮彈都往一個點上砸,能不能把這破關牆給轟塌嘍?"
任繼榮一聽這話,愁得直嘬牙花子:"俺的小張爺誒!咱這些炮大的小的、長的短的啥樣都有,準頭更是差得沒邊兒。就手底下這群半吊子炮手,能把炮彈囫圇個兒打出去就不賴了,還指望打一個點?這不是要俺老命嘛!"
張鼐這暴脾氣"蹭"就上來了,指著任繼榮鼻子就罵:"你個炮隊將軍咋當的?手底下人連個準頭都沒有,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吧!"說完一甩袖子就走,把地上的黃土都卷起老高。
任繼榮被懟得心裏直發苦。這能怪他嗎?除了幾個投降過來的明軍炮兵還算靠譜,其他都是從各營湊來的二把刀。雖說都念過幾天書,可念的都是"之乎者也",哪懂什麽炮彈飛行的彎彎繞?更別提那些五花八門的火炮了——滅虜炮、威遠炮跟老黃牛似的笨重,湧珠炮、馬蹄炮又跟猴兒似的跳脫,還有子母炮、劈山炮、百子炮、九龍銃、佛郎機...活像是把天下所有的鐵疙瘩都搜羅來了。
任繼榮蹲在炮架邊上直歎氣,這活兒幹得真叫一個憋屈!得手把手教這群愣頭青怎麽裝藥、怎麽瞄準,可教了半天還是有人把炮子打到自己人堆裏。遠處關牆上明軍的旗子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是在笑話這群烏合之眾。任繼榮摸出個旱煙袋吧嗒吧嗒抽起來,煙霧繚繞裏仿佛看見張鼐那張黑臉,愁得他直嘬牙花子。
張鼐這二杆子扭頭往回走,忽然覺得臉上涼颼颼的,伸手一抹——好家夥,濕漉漉的!抬頭往東北方向一瞅,可不得了,那天黑得跟鍋底似的,烏雲壓得低低的,眼瞅著就要砸到腦門上了。時不時還刮來一陣濕乎乎的風,帶著土腥味,熏得人直皺眉頭。
"日他先人!"張鼐心裏咯噔一下,"這雨要是下大了,火藥受潮可咋整?"急得他三步並作兩步往炮陣地跑,邊跑邊扯著嗓子喊:"都他娘的別磨蹭了!趕緊給老子開炮!"
雨點子已經零零星星往下掉了,農民軍的火炮"嗵嗵嗵"響成一串。山下可是屯著十萬大軍,這要是山洪下來,非得全軍覆沒不可!孫傳庭正犯愁呢,後頭管糧草的參事劉理順派人來報信——連日陰雨把路泡成了爛泥塘,糧食運不上來啦!
"平原上不都是沙土地嗎?下點雨不是更好走?"孫傳庭將信將疑地問糧官。
那糧官愁得直搓手:"督師大人啊,沙土地是好走,可河灘邊上全是膠泥地啊!車輪子一碾上去,膠泥就跟糨糊似的,越粘越多。走不了幾步就得拿棍子捅車輪,弟兄們實在沒法子,隻能肩扛背馱地往前挪..."
孫傳庭聽得心裏直發沉。信是信了,可信了又能咋整?十萬大軍等著吃飯呢!遠處雷聲"轟隆隆"地滾過來,跟催命的鼓點似的。雨越下越大,打在鐵甲上"劈裏啪啦"直響。伏牛山那邊已經看不清了,全叫雨簾子給遮住了,活像張著血盆大口的惡龍,隨時要把這支大軍吞下去。
日頭陰得能擰出水來,孫傳庭這老狐狸實在沒招了,叫高傑從中軍大營抽調三千精壯漢子去幫著運糧草。老孫頭心裏頭盤算著,這連陰雨都下了好幾天了,也該放晴了吧?可老天爺偏跟他作對似的,雨不但沒停,反倒越下越密。
村裏頭那些躲在山裏的老骨頭們熬不住了,三三兩兩往回溜達。可那瞎眼老婆子的兒女們到現在還沒見人影,急得老婆子整天在院裏轉磨磨。
這天剛撂下飯碗,瞎婆婆就拄著棗木棍子摸摸索索進了孫傳庭的屋。老孫頭趕緊起身讓座,老婆子卻擺擺手:"軍爺啊,老婆子知道你這幾天為啥愁眉不展。"
"哦?老人家說說看?"
"還不是這連陰天鬧的!糧食運不上來,十萬大軍等著吃飯呢!"
孫傳庭一聽就愣住了:"您老咋知道的?"
"老婆子眼瞎心不瞎,耳朵靈著呢!"老太太癟著嘴笑,"你們說話我都聽見個一言半語的。"
"那您老可有啥法子?"
"法子倒是沒有,"老婆子搖搖頭,"不過俺們村有個半仙,能掐會算的,要不讓他給算算?"
"這天象也能算?"
"啥不能算?總比幹坐著強!"
孫傳庭琢磨著也是這個理兒,當下就聽了勸。小書童高靜撐著油布傘,引著他往村西頭一處破屋子走。親兵們早把屋裏拾掇幹淨了,可一進門還是覺得陰森森的。黑漆漆的土牆被雨水洇得發亮,牆角還泛著黴味。本來趙完瑛那二杆子要把半仙請到小院去,叫孫傳庭給罵回去了——請人算卦已經夠丟份兒的了,再擺譜兒叫人上門,那不是更不像話?再說了,老孫頭心裏也犯嘀咕:這算命的事兒,心誠則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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