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送崇禎去馬達加斯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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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七年五月末,鬆江港上海)。
黃浦江濁浪翻湧,嗚咽著拍打新築的混凝土碼頭。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煤煙、鐵鏽和鹹腥的海風氣息。巨大的蒸汽明輪運兵船如同鋼鐵巨獸,靜靜停泊在深水區,粗大的煙囪指向鉛灰色的蒼穹,噴吐著滾滾黑煙。船體側舷,黑洞洞的炮口沉默地宣示著力量。
碼頭上,一片蕭索與倉惶。化名朱老四的崇禎帝,裹著一件半舊的青布棉袍,在同樣扮作隨從的李黑子李長風)身側,木然地望著眼前這支即將遠赴重洋的隊伍。太子朱慈烺緊抿著嘴唇,眼神中殘留著驚恐與茫然。周皇後周氏)麵色蒼白,緊緊拉著幾個年幼公主的手。在他們身後,是稀稀拉拉、不足三萬的追隨者:有白發蒼蒼、神情悲戚的前明舊臣如少數未降闖、未降清的死忠);有甲胄殘破、傷痕累累的明軍殘兵;還有拖家帶口、眼神空洞的勳貴家眷。這支隊伍,已不複王朝氣象,更像是末世飄零的難民。許多人望著那從未見過的鋼鐵巨艦,眼中充滿了對未知海洋的恐懼。
“上船。”李長風李黑子)的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命令通過傳令兵迅速下達。
沉重的跳板放下。人群在沉默和壓抑的啜泣聲中,開始緩慢而艱難地登船。崇禎最後回望了一眼這片被濃煙籠罩的故土,視線掠過遠處上海城依稀可見的繁華輪廓,最終定格在西北方向——北京的方向。那裏,已是烽火連天,換了人間。他渾濁的眼中沒有淚,隻有一片死寂的空洞與深不見底的蒼涼。他緊了緊衣袍,如同一個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在侍衛的攙扶下,邁著沉重的步伐,踏上了那艘將載著他遠離故國、駛向未知命運的鋼鐵方舟。
第一站:海南島——鋼鐵基石
巨大的蒸汽明輪在南海的碧波中破浪前行,發出沉悶有力的轟鳴。數日後,船隊抵達瓊州海峽。當海南島那鬱鬱蔥蔥的海岸線映入眼簾時,船上眾人卻感受到一股截然不同的肅殺之氣。
海口港戒備森嚴,規模遠超鬆江。港內停泊著更多、更龐大的鐵甲戰艦,猙獰的炮口在陽光下閃著寒光。岸上,巨大的廠區連綿不絕,高聳的煙囪如同鋼鐵森林,日夜不息地噴吐著濃煙。空氣中彌漫著焦煤、金屬熔煉和硝煙的混合氣味。一隊隊身著筆挺深藍製服、手持燧發銃的士兵在碼頭巡邏,步伐鏗鏘,眼神銳利如鷹。
“此地名為‘瓊崖基地’,”李長風的聲音在甲板上響起,平靜地為目光驚疑的崇禎介紹,“乃我根基所在。所有火銃、火炮、艦船,皆源於此。”他指向遠處一片被高牆電網環繞、戒備格外森嚴的區域,“那裏是‘格致院’,網羅天下奇才,窮究物理化學,格物致知,以利軍工民生。”又指向另一片傳來整齊操練號令聲的廣闊校場,“那邊是‘講武堂’,所有軍官皆需在此受訓,通曉新式戰法、輿圖測繪、後勤補給。”
崇禎站在船舷,海風吹亂了他花白的鬢發。他看著碼頭上那些穿著白色實驗服、行色匆匆穿梭於廠房與實驗室之間的“格物生員”;看著講武堂操場上,年輕軍官們對著巨大的沙盤和地圖激烈辯論;看著巨大的龍門吊將沉重的炮管吊裝上新下水的戰艦……這裏沒有紫禁城的雕梁畫棟,沒有文臣的之乎者也,隻有冰冷的鋼鐵、精確的圖紙、轟鳴的機器和一種以知識與力量為核心的、赤裸裸的秩序。他仿佛看到了李長風那龐大力量真正的源頭——一個建立在理性、技術與鐵血紀律上的戰爭機器心髒。
第二站:呂宋島——工業之肺
船隊繼續南下,穿越浩渺的南海。數日後,呂宋島菲律賓)馬尼拉灣那寬闊的港灣出現在眼前。
與海南的軍事肅殺不同,馬尼拉港呈現出一種更加繁忙、嘈雜的工業景象。碼頭上,來自各地的巨大貨輪鱗次櫛比,蒸汽吊臂轟鳴著,將堆積如山的原木、礦石、糧食卸下,又將成箱的棉布、鋼鐵製品、精密的機械零件裝船運走。空氣中彌漫著焦炭、橡膠、油脂和熱帶植物腐敗的混合氣味。
船隊靠岸。李長風引著崇禎等人登上碼頭。眼前是望不到頭的巨大廠房,紅磚砌就,屋頂覆蓋著波浪形的鐵皮。廠房內傳出震耳欲聾的機器轟鳴聲,如同巨獸的喘息。巨大的煙囪群比海南更加密集,噴吐的黑煙幾乎遮蔽了半邊天空。
“此為‘南洋製造總局’,”李長風指著那工業森林,“呂宋盛產木材、銅鐵、蕉麻、蔗糖。在此設廠,原料近便,人力充沛。看,”他指向一片冒著滾滾白汽的廠房,“那是‘第一棉紡廠’,日可產布萬匹。”又指向另一片火光隱隱、傳出沉重鍛打聲的區域,“那是‘呂宋鐵廠’與‘機器局’,可自造蒸汽機、機床乃至槍炮零件。”
崇禎走在塵土飛揚的廠區邊緣,看著那些穿著統一工裝、皮膚黝黑的工人在監工指揮下,如同工蟻般在巨大的機器間穿梭勞作。巨大的飛輪轉動,蒸汽錘起落,火星四濺。這裏生產著維係李長風龐大勢力所需的幾乎一切物資,從士兵的軍服被褥,到艦船的鉚釘鋼板。這是一個龐大帝國的工業心髒,吞吐著巨量的資源,輸出著無窮的力量。崇禎想起自己當年為遼東幾萬軍隊的糧餉衣甲愁白頭發,再看看眼前這吞吐天地的工業規模,唯有沉默。
船隊繼續前行……
“前方,交趾支那越南南部)。”李長風立於艦橋,望著遠處逐漸清晰、如同巨龍探入碧海的金甌半島,聲音平淡無波。化名朱老四的崇禎帝站在他身側,海風吹拂著他愈發枯槁的麵容,眼神依舊空洞,對這額外的航程並無期待,也無波瀾。
船隊駛入湄公河三角洲廣袤的水網。正值收獲季尾聲,眼前的景象卻讓甲板上所有來自北方的流亡者屏住了呼吸!
越南,西貢胡誌明市)外港:
目光所及,是無邊無際的金色海洋!成熟的稻穀在熾熱的陽光下低垂著沉甸甸的穗頭,連綿至天際。風吹過,稻浪翻滾,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大地在低語豐收。無數頭戴鬥笠、皮膚黝黑的農人如同金色的浪花中移動的斑點,正揮汗如雨地收割著這無邊的財富。
更令人震撼的是港口!巨大的蒸汽明輪運糧船排成長隊,粗大的管道如同巨蟒般從岸上延伸至船艙。岸上,是連綿不絕、如山巒般起伏的巨型糧倉!倉頂是鐵皮,倉體是堅固的紅磚或混凝土。倉門大開,金燦燦的稻米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灌入船艙!傳送帶轟鳴,蒸汽吊臂起落,碼頭工人喊著整齊的號子,將一袋袋封裝好的白米扛上即將遠航的貨輪。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新米清香和泥土的芬芳,混合著蒸汽的煤煙味、海水的鹹腥,形成一種奇異的、象征著豐饒與力量的氣息。稻米!堆積如山的稻米!白花花、金燦燦,在陽光下閃耀著令人目眩的光芒!這光芒,對於來自赤地千裏、餓殍遍野的北方的崇禎君臣而言,刺眼得如同燒紅的烙鐵!
朱老四崇禎)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他死死抓住冰冷的船舷,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眼前的金色稻浪、白色米山,與他記憶深處那恐怖的畫麵瘋狂重疊:河南千裏無雞鳴,樹皮草根啃食殆盡,易子而食的慘劇!北京城破前,宮中最後一點存糧被太監克扣,連宮女都麵有菜色!他為了幾十萬兩軍餉愁白了頭,而眼前,僅僅是這一個港口,吞吐的糧食便足以養活百萬大軍!
“這…這些都是…糧食?”他的聲音幹澀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嗯,”李長風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像重錘敲在崇禎心上,“湄公河三角洲,沃野千裏,一年三熟。此地產出,足供我百萬軍民尚有盈餘。運往上海、登州、巴達維亞,亦或賑濟南洋他處饑荒,皆無虞。”
船隊沿著海岸線繼續航行數日,抵達了暹羅灣泰國灣)。
泰國,曼穀港外:
景象更為恢弘!寬闊的昭披耶河湄南河)入海口,千帆競渡,百舸爭流。除了龐大的蒸汽運糧船,更有無數懸掛著李長風旗幟的中型內河運輸船,如同勤勞的工蟻,穿梭於河道與海岸之間,將腹地平原的豐收源源不斷地匯集到深水港。
碼頭上,稻米的“山巒”更加雄偉!一袋袋印著“暹羅香米”標記的麻袋堆砌成數十丈高的方陣,綿延數裏,望不到盡頭!搬運工赤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肉在烈日下賁張,扛著沉重的米袋健步如飛,汗水浸透了腳下的土地,匯成小小的溪流。空氣中除了熟悉的稻米清香,還夾雜著暹羅香米特有的芬芳,以及汗水、海水、熱帶植物腐敗的濃烈氣息。這裏的熱鬧與富足,帶著一種近乎蠻荒的生命力。
“暹羅泰國),中央平原,亦為天賜糧倉。”李長風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注釋,“此地稻米,品質更佳,產量亦豐。加之南洋諸島所產木薯、椰子、棕櫚油……南天之下,倉廩實,府庫充,何愁饑饉?”
崇禎的目光死死釘在那片由無數麻袋堆砌成的、巍峨聳立的白色“山巒”上。那山,比紫禁城的任何一座宮殿都更高大,更厚重!它象征著一種他畢生追求卻從未真正擁有過的力量——讓天下人吃飽飯的力量!
往事如潮水般洶湧而至:
陝西大旱,赤地千裏,流民圖上的枯槁人形。
河南飛蝗蔽日,顆粒無收,奏章裏“人相食”的血淚控訴。
他強撐著病體,在乾清宮一遍遍批閱著各地告急的災荒奏疏,焦頭爛額,卻束手無策。減膳?撤樂?那點象征性的節省,杯水車薪!
他憤怒地斥責戶部無能,痛罵地方官匿災不報,甚至懷疑是上天降罰……卻從未想過,也無力做到,像眼前這般,將萬裏之外的豐饒,如此高效、如此磅礴地掌握在手中,化為實實在在的、堆積如山的糧食!
“倉廩實…府庫充…何愁饑饉…” 崇禎喃喃地重複著李長風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狠狠紮進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巨大的荒謬感、錐心刺骨的悔恨、以及一種被徹底碾碎的帝王尊嚴,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他吞噬!
他猛地掙脫侍衛下意識攙扶的手,踉蹌著向前幾步,撲倒在船舷邊。渾濁的老淚再也無法抑製,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淚水衝刷著臉上積攢多日的汙垢和風霜,留下道道溝壑。他望著岸上那無邊無際的金色稻田,望著碼頭上那巍峨的白色米山,望著那些在烈日下勞作的黝黑身影,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如同受傷孤狼般的悲號:
“糧…糧食啊!朕的百姓…朕的子民…嗷——!!!”
那哭聲淒厲、絕望,充滿了無盡的悲怮與自責!他並非為自身流亡而哭,而是為那千千萬萬在饑饉中痛苦掙紮、最終倒斃於溝壑的明朝子民而哭!為他的無能,為他的王朝那根深蒂固的痼疾,為這咫尺天涯般的豐饒與他治下餓殍遍野的慘景之間那殘酷到極致的對比而哭!
他顫抖著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那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稻浪與米山。手指在空中徒勞地抓撓著,最終無力地垂下。身體順著船舷滑落,癱坐在冰冷的甲板上,肩頭劇烈地聳動,泣不成聲。那曾經挺直的帝王脊梁,此刻佝僂成一團,在海風中瑟瑟發抖,卑微如塵。
李長風靜靜地站在一旁,海風吹動他黑色的衣袍。他沒有安慰,沒有嘲諷,隻是沉默地望著這片由他意誌掌控的、象征著無盡生命力的南天糧倉,又看了看腳下那蜷縮在甲板血淚橫流、徹底崩潰的前朝帝王。這無聲的畫麵,勝過千言萬語,為那個逝去的、掙紮在饑餓與戰亂中的舊時代,敲響了最後一聲絕望的喪鍾。
第三站:巴達維亞雅加達)——萬邦輻輳
離開煙塵蔽日的呂宋,船隊折向西南,穿越赤道無風帶,終於抵達了此行的中轉樞紐——爪哇島巴達維亞今印尼雅加達)。
甫一進入港口,崇禎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港灣內桅杆如林,帆檣蔽日!懸掛著李長風日月旗的巨輪與形形色色的異國商船混雜在一起:有高聳著三根桅杆、懸掛十字旗或米字旗的西洋蓋倫帆船;有船身低矮、繪著猙獰神像的暹羅泰國)大船;有船帆上繡著新月標誌的阿拉伯三角帆船;甚至還有皮膚黝黑、操著聽不懂語言的土著劃著獨木舟在巨輪間穿梭叫賣……碼頭上人聲鼎沸,各種語言、各種膚色、各種服飾的人流交織湧動,如同一幅活生生的《萬國來朝圖》!
然而,這幅圖景的核心與主宰,卻無比清晰。
碼頭上維持秩序、身著筆挺深藍製服、手持燧發銃的士兵,是漢人。
最高大的貨倉上飄揚的旗幟,是日月旗。
指揮調度、聲如洪鍾的港務官員,是漢人。
那些衣著光鮮、趾高氣揚的西洋船長、商人,在遇到港務官員或巡邏士兵時,無不立刻換上謙卑甚至諂媚的笑容,點頭哈腰,操著生硬的漢語或熟練的當地通事翻譯)急切地解釋著什麽。當看到李長風一行人在大批隨從護衛下登岸時,許多外國商人更是遠遠地便躬身行禮,眼中充滿了敬畏。
“此地為‘南洋貿易總署’所在,”李長風的聲音帶著一絲掌控全局的自矜,“四海商貨,皆聚於此。生絲、瓷器、茶葉、南洋香料、印度棉布、西洋火器、南洋錫礦……凡天下有價之物,皆在此交易流通。我設關稅,定規則,保航道,故萬國商旅,莫不賓服。”
崇禎行走在巴達維亞繁華而充滿異域風情的街道上,看著那些金發碧眼、高鼻深目的泰西人,那些頭裹布巾、皮膚黝黑的印度人,那些穿著紗籠、婀娜多姿的南洋女子……這些來自遙遠異邦、曾在傳聞中或被視為蠻夷、或被想象成奇形怪狀的存在,此刻卻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而他們,無一例外,對統治此地的漢人,對李長風的旗幟和士兵,都表現出一種近乎本能的恭敬甚至畏懼!
一個紅頭發、大鼻子的荷蘭商人,正對著一位漢人稅吏點頭哈腰,雙手捧上一份文件,滿臉堆笑。那卑微的姿態,與崇禎記憶中那些在乾清宮趾高氣揚、要求通商甚至割地的“紅夷”使者,判若雲泥!
“臣服…萬邦臣服……” 崇禎喃喃自語,聲音幹澀。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有身為漢人看到異族俯首的莫名悸動,有對李長風竟已掌控如此廣闊天地的深深震撼,但更多的,是一種錐心刺骨的悲涼與荒謬。他朱明王朝坐擁神州正統三百年,所求不過四夷賓服,萬國來朝。然而直到社稷傾覆,也未能真正實現。而眼前這個崛起於海疆、被他視為“僭越”的李長風,卻在這萬裏重洋之外,用他無法理解的力量和方式,輕而易舉地做到了!這煌煌盛景,如同一麵巨大的、無聲的嘲諷之鏡,照見他和大明那虛妄的“天朝上國”迷夢的徹底破碎。李長風所掌控的世界,早已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邊界。
終點:馬達加斯加島——遺世桃源
帶著巴達維亞給予的巨大心理衝擊,船隊再次拔錨,橫渡浩瀚的印度洋。航程漫長而單調,唯有海天相接的蔚藍和無盡的波濤。
終於,在某個清晨,當第一縷陽光刺破海平線上的薄霧時,一片巨大的、宛如漂浮在碧海之上的翡翠般的陸地輪廓,緩緩出現在眾人視野中。
“到了。”李長風的聲音打破了甲板上的沉寂,“此地,便是馬達加斯加島adagascar)。”
船隊緩緩駛近。眼前的景象讓所有疲憊絕望的流亡者們,眼中不自覺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冀之光。
海岸線蜿蜒曲折,點綴著潔白的沙灘和嶙峋的黑色火山岩。岸邊生長著鬱鬱蔥蔥、形態奇特的植物,高大的猴麵包樹如同撐天的巨傘,形態各異的仙人掌、蘆薈遍布沙丘,色彩豔麗的熱帶花卉點綴其間。目光越過海岸,是連綿起伏、覆蓋著茂密熱帶雨林的綠色山巒,雲霧繚繞其間,充滿了神秘而原始的生命氣息。更遠處,島嶼中部是廣闊的高原,地勢較為平緩,氣候溫和。
“此島遠離中土大陸,孤懸海外,”李長風指著這片生機勃勃的土地,聲音帶著一種安排妥當的從容,“東西長約一千六百裏,南北最寬處約八百裏,為世界第四大島。東海岸濕熱多雨,森林密布;西海岸較為幹旱,草原廣袤;中部高原涼爽宜人,最宜人居。島上物產豐饒,稻米、木薯、甘蔗、咖啡、香料、珍貴木材……應有盡有。更有金、鐵、寶石等礦藏。”
船隊駛入一處天然深水良港如迭戈蘇亞雷斯灣)。港灣平靜如鏡,倒映著藍天白雲和蒼翠的山巒。岸邊,一片嶄新的、融合了中式與南洋風格的建築群落已經建成。青磚灰瓦的大宅院,寬敞的倉庫,整齊的農舍,甚至還有一座小巧的學堂。大片開墾好的良田環繞著聚落,綠油油的秧苗在風中搖曳。碼頭上,早已等候在此的李長風屬吏和當地雇傭的仆役,恭敬地列隊相迎。
“自今日起,”李長風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掃過甲板上所有神情複雜的流亡者,最後落在神情木然的崇禎臉上,“此島,便是爾等安身立命之所。朱先生,還有諸位,”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已在此為爾等備好宅邸、田產、仆役、錢糧。此地氣候溫潤,土地肥沃,遠離戰火紛擾。你們可以在此耕讀傳家,頤養天年,做一個富足的田舍翁,平安終老。這,便是李某能為故國舊主,盡的最後一份心意。”
海風輕柔,帶著熱帶島嶼特有的濕潤與花草芬芳。陽光灑在嶄新的屋瓦上,泛著溫暖的光澤。港灣平靜,遠山含翠。眼前的一切,安寧、富足,如同世外桃源。
崇禎站在船頭,望著這片將成為他最終歸宿的陌生土地,望著碼頭上那些迎接他們、卻眼神陌生的麵孔,再回望北方那早已消失在茫茫海平線後的故國方向。沒有激動,沒有欣喜,隻有一種無邊無際的、沉重的疲憊和一種徹底的放逐感。帝王霸業,江山社稷,忠奸恩怨,都隨著這萬裏波濤,沉入了深不見底的印度洋。
他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帶著鹹腥與泥土芬芳的空氣,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認命的空洞。他邁開腳步,踏上了馬達加斯加堅實的土地。身後,是卸下所有曆史重負、也失去所有曆史坐標的、最後的“大明”遺民。
一個新的、與世隔絕的、屬於流亡者的時代,在這片遺世獨立的島嶼上,悄然開啟。它的名字,或許可以叫做“遺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