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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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風卷著雪沫,叩擊大都督行轅的琉璃窗。燭火在李長風眉間躍動,他正批閱著潼關軍報,忽聽得梁上微塵簌落之聲。
    筆鋒懸停在\"火器營已抵風陵渡\"的\"渡\"字最後一捺。案頭宣德爐青煙筆直如柱,此刻卻詭異地一顫。
    \"好重的殺氣。\"他輕歎,左手已按在桌下燧發短銃的蟠龍紋握柄上。
    十二盞連枝銅燈驟滅。黑暗中三點寒星呈\"品\"字襲來,破空聲卻細若蚊蚋。李長風旋身踢翻紫檀案幾,三枚透骨釘\"奪奪奪\"釘入桌麵,竟組成北鬥天樞之形。
    \"靺鞨人的北鬥鏢。\"他借翻滾之勢滑出三丈,短銃轟然擊發。火光迸射間,照見梁上翻落的身影——玄色夜行衣上金線繡著海東青振翅圖,麵上覆著薩滿祭舞用的青銅睚眥麵具。
    鉛彈在對方胸前三寸忽墜於地。刺客周身似有無形氣牆,震得彈丸扭曲如扁豆。
    \"罡氣?\"李長風棄銃抽劍,青鋒出鞘聲如裂帛。對方卻已撲至麵前,雙指直取雙目,指風刮得他眉骨生疼。格擋的刹那,刺客袖中滑出子母鴛鴦鉞,月牙刃口直鎖咽喉。
    劍鉞相磕,火星四濺。李長風連退七步,虎口滲出血線。對方鉞法詭譎異常,似舞似祭,鉞刃總在不可思議處翻出。一片袖角被削落,露出內襯的西洋精鋼軟甲。
    \"不是靺鞨人。\"李長風劍勢陡變,棄守專攻,劍尖顫出九朵寒梅,\"是滿洲死士!\"
    刺客終於開口,聲如冰棱相擊:\"正黃旗薩哈廉,奉睿親王令,取僭越者首級。\"鉞刃突然合二為一,化作長柄逆刃刀,一式\"雪葬天池\"當頭劈下。刀風激得滿地文書紛飛,軍報上朱批\"多爾袞\"三字裂作蝶舞。
    劍斷。李長風疾退後仰,逆刃刀擦鼻尖而過,削斷玉冠束帶。白發散落間,他並指如戟,點向對方肘曲池穴。薩哈廉旋身避讓,刀柄暗格卻機括響動,射出牛毛細針。
    針淬黑水靺鞨秘毒\"雁銜沙\",見血封喉。李長風翻身蹬柱,針芒盡數沒入楹聯\"日月重開大宋天\"的\"天\"字。
    \"火器。\"薩哈廉突然冷笑,\"終究是外道。\"刀勢如狂風暴雪,將李長風逼至牆角。逆刃刀尖距心口三寸時,窗外忽起轟鳴。
    一朵赤色煙花炸亮夜空——竟是新軍遇襲的示警信號。
    薩哈廉刀勢微滯。李長風趁機踢翻燈油,火舌騰起隔開二人。躍窗而出時,肩頭驟涼,逆刃刀已剮去半掌大皮肉,鮮血霎時染紅麒麟補服。
    \"都督!\"親衛腳步聲漸近。薩哈廉卻不追擊,隻割下染血的衣料納入懷中,反手擲出三枚煙丸。
    青煙彌漫處傳來冰寒之聲:\"且寄此頭於項上,待我軍破潼關,親取之。\"
    簷角銅鈴輕響,玄衣融入雪夜。唯留地上一灘碧血,凝而不散,顯是中了李長風暗藏袖中的棱刃毒蒺藜。
    親衛破門而入時,見大都督倚牆而立,半身浴血,手中緊攥著從刺客身上扯下的血沁玉韘。窗外雪愈急,遠處潼關方向隱隱傳來炮火轟鳴。
    李長風推開攙扶的侍衛,踉蹌走到案前。血順著指尖滴在軍報上,洇開一片暗紅。他拾起斷劍,目光掃過被透骨釘釘穿的北鬥陣勢。
    \"七星鎖魂釘...\"他喃喃自語,\"海西女真巫武一脈的絕學,竟被滿洲所得。\"
    窗外風雪更急,忽有琴音破空而來。如冰泉濺玉,又似孤鶴唳天。音律暗合奇門遁甲之數,竟震得簷下鐵馬叮當亂響。
    \"焦尾琴?\"李長風神色微變,\"沒想到薩哈廉還通曉音律攻殺之術。\"
    琴音忽轉淒厲,如萬鬼哭塚。案上茶盞應聲而裂,茶水尚未濺出便凝成冰珠。親衛們紛紛掩耳倒地,麵露痛苦之色。
    李長風並指劃破掌心,以血在斷刃上書\"破\"字。劍身震顫發出龍吟,與琴音相抗。燭火明滅間,他瞥見窗外雪地上有人盤膝撫琴,十指翻飛如蝶,弦上竟無雪片沾身。
    \"音殺配合北鬥鏢陣,好算計。\"他冷笑一聲,突然揮劍斬向身旁銅燈。燈油潑灑的瞬間,劍刃擦出火星,烈焰騰空而起,化作火龍卷向窗外。
    琴音戛然而止。雪地上隻餘焦尾琴殘骸,撫琴人早已杳無蹤跡。
    親衛長掙紮起身:\"屬下這就帶人追擊...\"
    \"不必。\"李長風搖頭,\"薩哈廉此番試探已耗損真元,三月內難再出手。\"他凝視掌心傷口,黑氣正沿脈絡蔓延,\"好毒的雁銜沙。\"
    醫官急忙上前施針逼毒。銀針入體即黑,連換九針方見血色。李長風額間滲出細汗,卻仍挺直脊背:\"傳令火器營,徹查今夜警訊真偽。薩哈廉善用幻術,未必真有襲營之事。\"
    話音未落,轅門外突然傳來喧嘩。一名哨探渾身是血跌進門來:\"稟都督...潼關烽火台遭襲...敵軍扮作運糧隊...\"
    李長風猛地起身,毒血上湧險些踉蹌。親衛急忙攙扶,卻被他推開:\"好個聲東擊西之計。薩哈廉此行,原是為烽火台襲擊作掩護。\"
    他走到沙盤前,手指劃過潼關地形:\"立即飛鴿傳書趙大柱,命他死守風陵渡。王小虎的炮營移至第二防線...\"命令尚未說完,突然咳出黑血。
    \"都督!\"
    醫官急忙施救。李長風卻擺擺手,目光落在沙盤某處:\"薩哈廉故意受我毒蒺藜,是為取血施咒。滿洲薩滿的血咒,需以敵首之血為引...\"
    他突然扯開衣襟,隻見心口處浮現詭異血紋,正緩緩聚成海東青圖騰。
    \"好個一石三鳥之計。\"李長風竟笑了起來,\"先以刺殺亂我軍心,再以琴音探我虛實,最後借受傷取血施咒。多爾袞麾下竟有這等人物。\"
    窗外忽傳來羽箭破空聲。親衛揮刀格擋,箭矢釘入梁柱,箭簇係著羊皮卷。
    展卷一看,竟是血書滿文。通譯官顫聲讀道:\"三日之內,必取爾首。薩滿血咒已成,天涯海角無處遁形。\"
    李長風淡然擲卷於火盆:\"雕蟲小技。\"轉而命人取來鎏金匣,開啟時寒氣逼人。匣中臥著一對琉璃掌套,薄如蟬翼卻隱現鱗紋。
    \"昔年在南洋剿寇時,從佛郎機人手中所得。據傳以鮫人綃混入玄鐵所鑄,可防天下利器。\"他戴上掌套,輕撫心口血咒。琉璃鱗片忽明忽暗,血紋竟漸漸淡去。
    眾將皆驚。李長風卻道:\"薩哈廉武功雖高,卻過於倚重巫術。傳令各營,凡遇異常天象,立即以硝石硫磺焚之,破其邪法。\"
    忽有哨探來報,說在轅門外拾得青銅麵具碎片,上有血跡。李長風端詳碎片,忽朗聲長笑:\"薩哈廉啊薩哈廉,你終究著了道。\"
    眾人不解。李長風指向碎片內側細微刻紋:\"此乃欽天監秘符。他戴的麵具早被做了手腳,今夜所言所行,皆已被記錄在案。\"
    他擊掌三聲,陰影中浮現黑衣人,奉上卷軸。展開竟是薩哈廉與多爾袞的密談記錄,連語氣聲調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自從得知滿洲訓練死士,我便讓欽天監在各地布下"天聽地視"之陣。\"李長風指尖輕點卷軸,\"薩哈廉武功通神,卻不知科技之力,亦可通天徹地。\"
    突然心口劇痛,血咒再度浮現。琉璃掌套發出嗡鳴,鱗片逆立如怒。李長風蹙眉:\"好霸道的咒術。薩哈廉這是以性命為代價,要與我玉石俱焚。\"
    醫官急獻針灸之術,銀針卻皆盡彎曲。正值危急時刻,親衛引一老道闖入。那道長鶴發童顏,手持碧玉拂塵,見禮道:\"龍虎山張應宸,感應天地戾氣特來相助。\"
    不待多言,拂塵輕掃間,十三枚金針懸空排成北鬥陣勢。老道叱聲\"去\",金針盡數沒入李長風要穴。心口血咒忽明忽暗,最終化作青煙消散。
    \"多謝道長...\"李長風話音未落,老道卻擺手:\"血咒雖解,施咒人已遭反噬。此刻薩哈廉功力盡失,正是擒拿良機。\"
    眾將聞言振奮。李長風卻沉吟道:\"薩哈廉雖為敵手,卻不失為豪傑。傳令下去,生擒者賞千金,不可傷其性命。\"
    夜色深沉,雪愈急。李長風獨立窗前,望向潼關方向。琉璃掌套在月光下流轉異彩,心口餘痛猶存。
    這一夜的交鋒,不過是更大風暴的前奏。薩哈廉的出現,預示著多爾袞已亮出最後底牌。而這場穿越者與古代武學的對決,才剛剛開始。
    他輕撫案頭斷劍,忽想起年少時讀過的詩句:\"少年自負淩雲筆,到而今春華落盡,滿懷蕭瑟。\"
    窗外忽有孤鴻掠月,哀鳴聲碎。風雪卷著戰火的氣息,撲打在琉璃窗上,凝結成冰淩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