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榕樹上落了幾隻小鳥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吵些什麽，一隻頑皮的飛到窗邊一下下啄著玻璃像是在和倒影決鬥。
    張秀花被咚咚咚的聲音吵醒時有些忘了自己在哪，看著周圍陌生的家具擺設記憶在一點點複蘇。
    她伸手摸出枕頭下麵的手表，在看見時間時著急忙慌地從床上翻下來，由於動作幅度比較大險些摔倒。
    費小花聽見屋裏傳出動靜，她敲了敲門揚聲說道：“時間還早張大姐別急，孩子們都沒回來呢。”
    如今才九點不到，從家出發不管去哪邊都不算晚，況且小餘他哥吃完飯就跟著那兩孩子出去買東西，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呢。
    扶著床頭的張秀花穩了穩心神揚聲應了一句，等門外的人沒了影子她才走到放置在窗邊的桌子旁，拉開拉鏈從包裏拿出一身折疊整齊的衣裳和新買的牙刷出來。
    等她收拾好自己又吃過了香甜的海鮮粥，外出的孩子們才大包小包地回來。
    餘建軍推開院門看見他娘正坐在樹下和費嬸子撿竹匾裏的豆子，他快步走進廚房挨著米缸卸下肩上的麻袋。
    昨晚在費嬸子的強烈邀請下他們會在這裏住到回家的那天，他娘昨晚睡覺前給他拿了換來的全國糧票囑咐他把米買回來，住人家家裏已經把住宿費省下來了，總不能白吃白喝吧，那得多不要臉才能幹出這種事情。
    更別說費嬸子平時沒少照顧小弟，張東平還是小弟的下屬，他們可不能給小弟丟人。
    於是在張東平問自己要不要出去逛逛認認路時他拿上錢票就跟著去了，原本還在盤算著再去換些糧票，誰能想到那哥倆在聽見自己的問題後直接帶他去了一處集市，他在裏麵買了好些不要票的新米，足夠他和他娘吃了。
    張東平說那處集市每個月開一天，讓他多買一些才不算虧，要不是不能郵寄，他都想把老伯手上的大米包圓了。
    張秀花跟在兒子身後進來嫌棄地拍著他肩上的灰塵，她早說過這孩子就會糟蹋好東西。
    餘建軍一臉感動地想說幾句走心的話，可沒等他開口就被他娘一掌拍在後腦勺上埋怨他把衣服穿髒了。
    正當母子二人在廚房小聲爭論時，許良輕咳一聲打斷了他們親切的交流，他注視著張秀花溫和地開口：“嬸子時間差不多了，可以出發了。”
    他這句話剛說完裏頭的兩個人漸漸收斂起臉上的笑容變得沉默，張秀花微微點頭輕聲說道：“好，我們馬上出來。”
    餘建軍躊躇片刻拉住就快跨出廚房門的張秀花表明態度：“要是……咱們一家子心往一處使也能過下去。”他緊抿著唇看向他娘時內心忐忑不安，卻強撐著情緒給他娘做心理建設。
    他一個大男人沒什麽扛不住，從小過著吃糠咽菜的日子不也好好的活到現在娶妻生子，唯一擔心的便是他娘，看著她眼下的青色就知道昨晚壓根沒睡好。
    萬一等會兒見到小弟，他娘受到的衝擊過大精神一下子垮掉就不好了，倒不如一開始就別抱有太大的希望。
    對上兒子擔憂的眼神，張秀花心中一暖輕聲說了一句：“好。”
    坐在車上幾人之間的氣氛比起昨天更加凝滯，張東平都怕自己呼吸重了會惹人煩連車都不敢開老老實實坐在副駕裝鵪鶉。
    明明雙方都沒有點明目的地，可他們就是這麽默契地拿上適合的東西來到醫院。
    張東平提上他們拿來的東西站在車旁邊等著張嬸子下車，手上的東西不多也不重，隻是一身洗幹淨的散發著清香的衣服。
    餘建軍心疼地看著他娘搭在門把手上顫抖的手，他覆上她的手緩緩收緊低低出聲：“娘，小張他們還在等著。”
    “其實，沒準不會很差，小張他們的樣子看著還好不像是有什麽大問題。”
    他還真是這樣想的，畢竟作為直接下屬的張東平許良都沒表現得很慌張，當然如果他們很有表演天賦那就另說。
    餘建軍從小身體跟頭牛似的沒進過幾次醫院，當然，他們家的條件也不支持一點小病小痛就往醫院跑。
    當他一隻腳踩進醫院的大門時，那若有若無的酒味讓他皺起了眉頭，這醫院是摔破了酒罐子嗎，怎麽這麽大一股味道。
    扶著他娘跟在張東平身後順著樓梯往樓上走，他默默記下路線避免下次來找不到路。
    醫院外麵立著的牌匾寫明了這裏是軍區醫院，走廊上樓梯裏遇到的人除了一身白色的醫生護士就是穿著軍裝步履匆匆的軍人。
    餘建軍哪見過這種陣仗，他天然地對一臉嚴肅的軍人有著一種很難說清楚的感覺，隻能屏住呼吸在心中默默祈禱快點到地方，他實在不想繼續被人用刺一樣的目光掃視了。
    隨著越往上走，張秀花的臉色越發難看，她眼睛緊緊盯著每一個見到的病人，從一樓咳得麵紅耳赤掛著吊水的小年輕到二樓三樓血呼啦擦在走廊上狂奔的病床，她抓著兒子的手越來越緊絲毫聽不見他的痛呼機械地順著他的力道走上一道道樓梯。
    到了四樓像是進入另一個空間，樓下的喧鬧隔著層磚頭聽得不算真切，帶路的許良終於停下了向上爬的腳步帶著他們往四樓的深處前行。
    走廊上的病房門前隻有零星幾個病人家屬站在門外抹眼淚，張秀花幾乎是在看到對方的一瞬間腳就軟了下來，幸好時刻關注著她的餘建軍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她攬住才沒跌到地上。
    她使勁眨了一幾下眼才看清麵前的人，環顧四周發現圍上來的人裏沒有她想見的人，飄忽的視線定格在一臉鎮定的許良臉上，她往前撲去牢牢抓住了他的手，可不管她怎麽開口嗓子裏都沒能發出聲音。
    滾燙的體溫從手掌傳到四肢驅散渾身的冰涼，張秀花在許良溫和的鼓勵中從地上站起來。
    “暉哥在前麵的病房裏等嬸子，再走幾步就到了。”
    許良看向不遠處緊閉的病房門斟酌字句，緩緩說道：“暉哥也很想見你。”
    他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麽問題，對上嬸子希冀的眼神堅定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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