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人家461):張中行大鬧人民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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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天氣真好,雖說仍然有些灰蒙蒙的,但對於田廣軍來說,那就是好。幸虧張金燦出院走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田廣軍長長地出了口氣,斜靠在辦公室的藤椅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病人,多一個少一個,錢,多掙兩毛少掙兩毛,都無所謂了,別老是出事,老是沒事找事,大夥四平八穩地過日子,該有多好啊。田廣軍感歎著,有一點瞌睡的感覺。
    “田院長,剛才,我們心腎科的喬主任,被田縣公安局帶走了,他的家屬跑了過來,問是怎麽回事呢?”王小青沒有敲門,直接進來了,她感覺到自己和田院長的關係,已經到了不用敲門的地步。誰叫那些死醫生、破護士嘴裏一個個跑風似地說,自己的褲腰帶不緊呢?一個個的,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雖然自己也沒有吃到葡萄,可在眾人眼裏,自己早已吃得渣兒都不剩了。
    “大驚小怪,那還不是去問問,張金燦是如何出院的唄,我們隻要手續齊全,怕他們幹啥?”田廣軍懶洋洋地說道。
    “你,就是田院長吧,田院長,你可得救救俺家老喬啊,昨天聽說那個姓張的病人死了,他一夜晚都沒有睡好。他說,是他害了那個姓張的,他那心髒病,很重,按病情,是不能讓他出院的,出院是很危險的,是他的醫德出了問題啊。”喬醫生的老婆哭著進來了,嘴裏不停地說道。
    田廣軍急忙站了起來,抓住喬醫生老婆的手,把她讓到沙發上,坐好了,這才說道:“嫂子,老喬是個好人,醫術、醫德,都是咱醫院一流的,這個,一點都沒有包袒,你放心,他沒事。這事,和他無關,是病人、病人家屬自動要求出院的,他們單位也不給他交錢了,我們有手續。”
    那女人依舊哭訴道:“田院長,好幾個人也是這樣勸老喬的,可他說,他壞了良心,得向公安局說明,你說說,這個老喬,都說他是個書呆子,迂腐透頂的家夥,還真是。田院長,昨天晚上,他就寫了個罪行交代書,你可得趕快去救救他啊,他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田廣軍一聽,心想,這個喬萬彬,還真有可能,於是急忙站起身來,對王小青和喬萬彬老婆說道:“我到公安局去一趟,這事,和咱無關,那就是無關,咱不擔這個責任。”
    田廣軍說著話,披上外套,就要往外走。可是,幾個穿著孝衣的男女,早已跪在了他的辦公室門前,原來是張中行和他的兩個姐姐,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人。張金燦的老婆,在人群後麵哭訴著:“這個沒良心的醫院啊,養了一群沒良心的醫生,俺家老張,病這麽重,非讓我們出院不行,剛剛出院,還沒有到家呢,可就死了啊,冤枉啊,我的天啊,這可叫人咋活啊……”
    正在哭鬧的一群人見田廣軍出了辦公室的門,早已圍了過來。張中行上去就抱住了田廣軍的大腿,如同怕他跑掉了一般。張金燦的老婆也一下子跪在了田廣軍麵前,嚎天慟地地大放悲聲。
    田廣軍急眼了,憤怒地說道:“你們想幹什麽?出院,不是你們自己的決定嗎?有沒有人攆你們走?到現在,那賬上還欠著我們幾百塊錢呢?也沒有看看,都已經停交費用三、四天了?”
    “田院長,我是中州廣播電台的記者胡海狸,你能重複剛才你說過的那句話嗎?請問,沒有錢,你們就把病號往外趕嗎?”一個記者,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直逼著田廣軍,問道。
    “我再說一遍,你能咋著?第一,他們是自願出院的;第二,他們欠錢是事實,我們是醫院,不是福利院!好了吧,你可以發出去!”田廣軍說著,憤怒地向外走去,張中行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腿,張金燦的老婆大聲喊叫著:“都看看,醫院治死病人了,院長還要往外跑,我的天啊,這可叫人咋活啊……”
    “王主任,報警,報警!”田廣軍衝著王小青喊叫道。
    王小青還沒有反應過來,三四個警察已經過來了,撥開了眾人,說道:“不用報了,田院長。走吧,李局長正等著你說事呢?”
    蘇君峰如正常上班般到了信訪局接訪大廳,處理起幾個老職工反映的問題,表示自己正在想辦法,實現田縣化肥廠的部分複工,解決因工廠停保造成的退休職工住不了醫院,看不成病,發不了退休工資的問題。表示,就是借,就是貸款,就是賣房子、賣地,也得把這事給解決了。幾個老職工歎了口氣,走了。他們不是相信蘇君峰的能力,而是相信蘇君峰的為人。如今,多少躺平的地方國營企業,原來的廠長經理們,要麽退了,從此不再出麵,要麽調整到行政事業單位了,根本不再管這些事兒。唯獨他蘇君峰,聽說手續也已經調到田縣政協了,可他卻一如既往地管著他們的事,就足以讓他們感動了,再說兩句怪話,又有什麽用呢?
    蘇君峰歎了口氣,尷尬地衝著雲夢一笑,如同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向縣委大院走去,他要去見見王全旺或者是蘇辰昌,長期這樣下去,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啊。雲夢搖了搖頭,覺得這個人,與這個時代,是脫鉤的,都到了退休年齡,還這麽拚命地去救贖一個眾人覺得都不可能救贖的破廠,有可能嗎?這種事,又不是田縣化肥廠一家,又不是田縣一地,信訪內參上,說的類似事件,多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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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全旺同樣為這些事情煩惱著,前不久召開的田縣三級幹部會議上,自己把整個田縣經濟形勢分析得透徹到位。今年,是堅守年,堅持,就是勝利。他給田縣的大小企業打著氣,能堅持到年底,就有希望。他甚至想起某句電影台詞來:“隻要堅持,就有希望。”可是,如何堅持呢?金融部門,緊縮了銀根,整個市場需求,嚴重下滑,大量職工下崗失業,已經定局,他們要工作,要吃飯,孩子要上學,老人要就醫,一切的失際問題,讓他這個小小的父母官晝夜不寧。
    “抓大放小”,是田縣縣委下決心定下的方案,“放小”好說,有關的文件已經下達,對於個體小企業,集體小企業,小的股份有限公司,政府采取了減稅政策,以刺激其發展,期待能帶動部分就業,實現一些稅收。可從搜集上來的情況來看,效果幾乎為“0”,市場的整體萎縮,使得小企業同樣開不足馬力,減免的一點稅收,又早已被一些鄉鎮、一些職能部門很快以各種費用形式給填充了、填實了,甚至遠遠高於往年。他見到了程二海,也見到了苟正鬆,人家這些煤老板手裏,都有一本“翻天賬”,反映出來的部門收費、幹部貪腐問題,觸目驚心。
    “抓大”?王全旺自己都笑了,在田縣,恐怕也隻能是一句空談了,哪兒還有大個頭企業可抓啊?最大的田縣化肥廠,死了;其他十幾個國營企業,死了;引以為傲的田縣地方國營煤礦,如今隻剩下苟延殘喘的達摩嶺煤礦和牛兒店煤礦了;趙新亭的一紙廠,過了春節後,同樣沒有開幾天門,便又停產了,聽說還和皮同之要打官司了,估計又是社員股金的事。
    怎麽辦?王全旺自己問著自己,甚至使出了渾身解數,也理不出個頭緒來。他甚至也想學以往的老書記、老縣長,召開一個務虛會,利用群策群力,解決田縣目前存在的問題。可他又怕開這樣一個會議,因為,這些老幹部會拍桌子大罵幹部作風的。他敢肯定,第一個站出來的,將會是蘇君成,非要逼問如今的經濟形勢是如何造成的?在他們這一代人的觀念裏,經濟形勢差,是因為政治形勢差造成的,他們不可能考慮國際經濟大環境的。或許,如今之經濟,不再是那麽簡單的,靠個人的感情就能解決得了的,即便是老爹,不也退避三舍了嗎?不也讓蘭子采取了租賃經營嗎?他自己,不也從實質性的商品經營,轉向了智力經營嗎?
    就在王全旺看著報紙,沒有頭緒的時候,蘇君峰被秘書領進來了。王全旺並沒有表示出過多的興奮或者反感,也沒有熱情地站起身來迎接蘇君峰,而是苦笑一聲,說道:“叔,不中啊,人家銀行不給咱這麽多錢啊,就是政府舉債,也不行。人家說了,咱這個化肥廠,不符合產業政策,他們是不可能出巨資扶持一個漸漸退出市場的沒落企業的。我看,咱爺倆還是實際點,看看能不能切割出一塊資產來,改製、轉產,解一下燃眉之急。”
    蘇君峰聽出來了,對於自己提出的恢複生產方案,王全旺還是認真地看了,並為自己落實了,可是,沒有辦法。這是國家產業結構調整的結果,對於化肥企業,是隻能減產,不能增產的,尤其是各縣的小化肥廠,是不可能讓重新開工的。
    蘇君峰歎了一口氣,說道:“切割改製,是斷臂療傷的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最後方案,可,即便如此,也沒有人願意投資啊?”
    王全旺同樣歎了口氣,說道:“招商引資,喊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田縣,如今的名聲可實在不好啊。叔,這兩天,正被幾個醫院的事,鬧得頭大呢,要不,有關田縣化肥廠的事,咱等兩天再說。你啊,也不用再找辰昌了,俺哥倆一樣,如今成了救火隊隊長,對於田縣,也隻能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了。”
    蘇君峰沒有再堅持什麽,正要離開的時候,王全旺淡淡地給他說了聲:“叔,你的手續,我已經安排占義給你轉到縣政協了,你,還是縣裏的正處級幹部嘛。回去給俺嬸說一聲,不用再跑了。還有,聽說長勝家裏,又生孩子了,要是俺嬸去西安,就把俺文玉姑送回老家吧。”蘇君峰沒有回頭,走了。對於孩子們,他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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