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雨，第二天雨過天晴，依然是忙忙碌碌的一天。
    煮飯的張嬸對葉明格外照顧，中午晚上給他的菜比別人更多些。
    頭一晚沒睡好，葉明吃了晚飯打算衝洗一下洗了衣服就早點睡。
    爭取明天不被李老板抓到小辮子。
    這時，張嬸走過來，態度和藹地問他：“葉明，有沒有要洗的衣服？大姐要洗衣服，正好順手幫你洗了。”
    葉明習慣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洗衣服這種小事自然不會麻煩別人。
    剛要拒絕，拎著塑料桶從工棚裏出來的杜紹強，嬉笑將裝著髒衣服的塑料桶遞到張嬸麵前：“張嬸，順手幫我這幾件也洗一洗嘛，我們都這麽熟了，你不能區別對待哦。”
    張嬸嫌棄地瞧了眼桶，毫不客氣地罵回去：“滾，讓別人給你洗去。”
    葉明：“謝謝你張嬸，就不麻煩了，我自己洗。”
    杜紹強沒給張嬸說話的機會：“不幫就不幫，那麽凶做什麽，葉明我們走。”
    說著拉著葉明快步走遠，跟被狗攆了似的。
    張嬸在後頭罵：“小兔崽子，跑什麽跑，你給老娘等著。”
    葉明有點想笑。
    他看出杜紹強跟張嬸嬉皮笑臉，其實是有點怕她，還很煩她。
    給他的感覺就是很奇怪。
    “紹強哥，張嬸人挺好的，熱心腸。”
    杜紹強意味不明地看看葉明，嗬嗬笑：“熱心腸？小兄弟你太單純啊，工地上一百多號人，她咋不對別人熱心腸光對你呢？”
    葉明一頭霧水，他怎麽就單純了？
    不過，杜紹強說的也有道理。
    光對他熱心腸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紹強哥，我剛來什麽都不懂，要麻煩你指點。”
    杜紹強沒說話。
    工棚旁邊沒安自來水管，用水得走一裏路。
    走一段路，杜紹強四周看了看，見張嬸沒跟過來，跟葉明蛐蛐。
    “張嬸那個人心倒是不壞，就是吧......”
    杜紹強撓了撓鼻子，思索著怎麽跟單純的葉明說。
    想了想又繼續說：“就是吧，她男人走的早，她寂寞久了有點那個。”
    “哪個？”葉明不明就裏。
    對杜紹強說話說一半留一半頗感無奈，有什麽話就不能一口氣說完嗎？
    性子急的得被他急死。
    杜紹強在葉明耳邊一陣嘀咕。
    聽得葉明麵紅耳赤，難以置信地看著杜紹強，支支吾吾道：“張嬸這麽厲害？看她很正經啊。”
    村裏男人說葷話從不避開小孩子，葉明聽的多也不是什麽都不懂。
    剛剛隻是沒往那方麵想。
    杜紹強哼笑：“表麵越正經的人，骨子裏頭越那個，你長點心，別被她一勺菜洗兩件衣服哄得保不住褲衩子，那太不值得了。”
    葉明耳朵尖紅的要滴血，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赧然道：“嗯嗯，知道了，謝謝紹強哥提醒。”
    真是人心險惡啊！
    原來不僅女的出門在外要保護好自己，男的也一樣。
    “跟你講，我談了個女朋友，如果順順利利的談著，說不定後年我們就能結婚，都被那老女人給攪黃了。”
    杜紹強越說越氣：“她要不是李老板的表姐，我早不給她麵子。”
    葉明雙眼發直，不知道說什麽好。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葉明以為他親媽方小芝已經夠沒臉沒皮，原來還有跟方小芝半斤八兩的女人。
    葉明咽了咽口水，問：“紹強哥，那你保住你的褲衩了嗎？”
    杜紹強驕傲自得：“當然保住了，不然她會看我那麽不順眼？”
    他可是有追求的人，雖說偶爾會花錢去洗個頭什麽的，可也不是什麽人的便宜他都占，更別想占他便宜。
    葉明對他豎了個大拇指。
    “記著，少跟她說話，也別讓她給你洗衣服，多說些她不愛聽的話，比如老女人之類的。
    她給你少打飯菜也不要緊，加飯的時候她就管不著了。”
    葉明受教。
    這天晚上沒下雨，鵬城蚊子多到令人發指，一巴掌下去能打死三四個，根本打不完。
    比南溪村的蚊子更多更可怕。
    鵬城的蚊子跟成精似的，專門挑腳趾縫、手指縫、指關節、咯吱窩和耳朵叮。
    開燈找不到，關了燈就在耳朵邊嗡嗡嗡的吵個不停。
    葉明打了半夜的蚊子，感覺根本打不完，叮了一身包。
    又熱又癢，還很臭。
    一個工棚裏住了幾十個老爺們兒，不是人人都愛幹淨。
    各種臭味交雜，簡直令人崩潰。
    葉明不知道這一晚是怎麽熬過來。
    說不清到底是下雨好還是天晴好。
    總之都不好受。
    第二天頂著熊貓眼幹了一早上，吃完午飯話都沒跟人說兩句，倒在板子上就睡成豬。
    晚上也是一覺睡到天亮。
    又累又困，電量耗盡矯情不起來了，被蚊子抬走的葉明都無所謂了。
    幹苦力這事，真不是多幹幾天就能適應的。
    至少，葉明覺得自己再幹一年也難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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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很辛苦。
    不僅是身體上的苦累，天天被李老板罵的狗血淋頭，噴的一臉口水也是真不好受。
    他就奇了怪了，怎麽好好幹活的時候李老板不出現，但凡他喝口水，直個腰歇口氣，神出鬼沒的李老板就跟鬼魅一樣突然出現。
    倒也不止是他一個人挨罵，李老板一來就抓所有人的錯處，挨個罵一遍。
    就連杜紹強也沒少被噴。
    大概因為他是新人，格外關照他，罵他罵的最凶。
    其他人都已經被罵皮了，李老板要罵就讓他罵，別扣工錢就行。
    膽子大的還敢跟李老板嘻哈兩句。
    當然，跟李老板嘻哈的後果就是一勺子菜變成半勺，隻能狂吃飯。
    除了愛挑刺的李老板，還有李老板的表姐張嬸也是個大麻煩。
    每次遇到張嬸，那熾熱的眼神盯得葉明想逃。
    生怕哪天褲衩子不保。
    好在張嬸跟幾個不忌口的工友玩得來，後來看出他的抗拒後也不勉強他，隻是跟杜紹強說的那樣。
    給他的福利沒了。
    比起褲衩子飛了，葉明覺著那點福利不要也罷。
    一轉眼，葉明在工地上幹了二十二天，力氣大了不少，養了兩年養白的皮膚曬黑了，手上長了繭子。
    肩膀上磨破的皮一直沒好，又紅又腫。
    這期間他跟工友們打聽到不少關於葉烽的事，知道的越多越愧疚。
    因為愧疚，再苦都咬牙堅持下來。
    再過七八天就開學，得回y省了，以免錯過去學校報到的時間。
    上工第五天他就頂著被李老板罵到臭頭的壓力，跟他說隻幹到八月二號就要回老家。
    李老板確實狂罵了他一頓，但也同意會在他走的時候把工錢給他結了。
    今天是最後一天幹活，接近黃昏李老板還沒來，葉明有些忐忑，擔心李老板不給工錢。
    那他就白幹了。
    他倒是寧願李老板過來痛罵他一頓，然後把工錢給他結了。
    杜紹強：“李老板一身臭毛病，不過他最大的優點就是答應的事一定會辦到，可能是有什麽事耽擱了。
    再等會兒看看，要是你走的時候還沒來，你留個地址，我幫你領了工錢再寄過去。”
    葉明計劃領到工錢給葉烽和葉敏葉慧買點禮物，拿不到工錢就買不了。
    他打聽過，工地上幹活工錢被他克扣，包工頭跑路直接一分不給也是常有的事。
    要真拿不到也沒辦法。
    此時，李大勇、正在葉烽的辦公室喝茶。
    自從葉明來自己的工地幹活，李大勇隔三岔五的往葉烽的公司跑，跟葉烽講講他是怎麽幫他訓兒子，以及葉明的表現。
    葉烽隻有一個要求，別讓葉明做危險的事，其他的都不管。
    讓李大勇幫他好好教育教育，最好把他缺席了幾年的愛的教育全都補上。
    罵人損人是李大勇的強項，當仁不讓的接下這個艱巨的任務。
    葉烽不欠他人情，給他指了個賺錢的路子。
    李大勇是聰明人，是第一批來鵬城闖蕩的外地人。
    能從泥瓦匠做到包工頭，腦子很靈活。
    現在做工程是很掙錢，可誰能保證一直掙錢，能有別的發財路子當然好。
    以後工程做不走了還有別的事做。
    李大勇打心裏感激葉烽，兩人因為葉明成了朋友。
    “葉總，你這個兒子挺不錯，吃得了苦挨得了罵，跟你一樣，做事踏實。”李大勇誇道。
    葉烽失笑：“你這是誇他呢還是損我呢。”
    “哈哈，當然是誇他又誇你，葉明以後肯定有出息。”
    “借你吉言。”
    葉烽往他杯子裏添了些茶水。
    葉明能做出如此大的改變，讓打定主意不再管兒女的葉烽感到一絲絲欣慰。
    歹竹難出好筍，好竹也有可能因為環境因素而長歪。
    葉明還算有救，葉敏葉慧也還行。
    李大勇嘬口茶說：“誒，明年我也把我家兩個小子接到鵬城來，找個工地讓他們也幹兩個月苦力。
    省得一天天的不好好上學，複讀幾年都沒考上大學，就知道花他老子的錢。”
    葉烽問：“怎麽不把嫂子和侄子接過來？”
    李大勇來鵬城十幾年，做了十年包工頭，錢沒少掙。
    前幾年房子便宜的時候就買了好幾套房子出租。
    李大勇嘿嘿笑兩聲：“他們來了我還怎麽玩，不方便不方便。”
    葉烽了然的點頭。
    做工程的應酬多，逢場作戲，時間長了很難不被花花世界迷暈了眼睛。
    逢場作戲也就成了真。
    李大勇看看時間站起來：“我得回去給葉明發工錢去了，改天請你吃飯。”
    “我請你。”
    “行，咱倆誰跟誰，你請我請都一樣。”
    葉明就兩身衣裳，一床薄被和洗漱用品，薄被留給杜紹強，其餘的東西放在布袋裏，拎起就能走。
    “紹強哥，各位叔叔伯伯大哥，謝謝大家對我的關照，下次我來鵬城再來看各位。”
    葉明對杜紹強和一些關照過他的工友，他滿心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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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麽幾個說話難聽又愛欺負新來的，也隻是一開始那兩天使喚他幹不屬於他的活，故意刁難他。
    想讓他出錯被老板開了。
    杜紹強和其他工友說了對方之後就沒再為難他。
    大家對他很照顧。
    有人挽留他：“葉明，就在這兒幹吧，其他地方的工錢哪有鵬城的高。”
    葉明笑著拒絕：“不了，老家那邊已經定了，不好得反悔。鵬城這麽好，過幾年我肯定還會再來。”
    葉明沒跟任何人說他要回去上學，托說老家那邊有親戚給他找了份工作。
    李大勇夾著皮包走到工棚外就聽到葉明的話。
    他這人向來寬以待己，嚴以律人，從不搞內耗。
    看誰都是滿身毛病，哪怕是自己的父母兒子。
    對葉明他很喜歡，覺著這年輕人跟他很像，踏實、肯幹、聰明。
    “老板來了，葉明，你的工錢有著落了。”
    外麵的人嘻嘻哈哈來了一句。
    李大勇凶神惡煞地瞪他：“滾一邊去。”
    說的他活像是克扣工人工錢無良老板，他是那樣的人嘛。
    他李大勇做事向來對得起良心。
    咳咳，對媳婦除外。
    不就是愛拖著工錢不發嘛，最後還不是一分不少的發了。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些工人個個在後麵說他是李扒皮。
    活該被他罵。
    聽到老板的話，葉明和杜紹強均是一喜。
    “李老板。”
    葉明的心放下來一大半，他的工錢不多，李老板既然來了，應該不會找借口不給。
    “老板你來的太及時了，葉明正要走呢。”杜紹強高興地說。
    掙點血汗錢不容易，隻要能結到工錢，幹活辛苦又被老板罵都不叫事。
    李大勇不滿的掃視眾人：“我說話一言九鼎，什麽時候撒過謊？”
    所有人正經臉，異口同聲：“沒有。”
    李大勇對這個回答很滿意。
    從皮包裏抽出一疊錢，手指在舌頭上沾了下，數出一百七十六遞給葉明。
    “這是你的工錢，當麵點清，過後可別來找我。”
    葉明接過來道了聲謝，一張張的數。
    這是他第一次掙到這麽多錢。
    心裏說不出的激動和心酸。
    這錢，掙的太不容易了。
    李大勇手指著其他人，痛心疾首：“聽聽聽聽，這就是文化人的素質，你們自己說說，老子給你們發了多少回工錢了，誰跟老子說過一聲謝。
    跟你們講，下次發工錢誰不說謝謝，扣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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