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飄灑著綿綿細雨，劉軍和芊芊就這麽站在雨幕中，如同雕塑。
    “回來了……”
    “我們又回到這裏了……”
    劉軍無力癱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地看著眼前早已被火焰吞噬得差不多的酒店大樓，內心絕望。
    “軍哥，你別嚇我……”
    “你振作一點！”
    芊芊帶著哭腔將劉軍扶起。
    “我們還能逃，你看，你看，周圍沒有紙人……”
    “我們還有時間，軍哥。”
    “沒有紙人？”劉軍從迷茫狀態中清醒，他打開手電筒四處掃射。
    不遠的樹下，他隱約看到了一個人影。
    “誰？”
    劉軍緊張地喊道，隨即手電筒的光束迅速掃了過去。
    “陳晶晶？”
    他通過衣服辨認出來，“吳麗呢？吳麗去哪了？”
    在王準他們完成任務之後，所有人都失去了關於他們的記憶。
    在劉軍的印象中，活著的人隻剩下陳晶晶和吳麗這兩個名字。
    “劉軍！！！”
    “你竟然還有臉回來！！！”陳晶晶的聲音充滿憤怒和悲痛，“吳麗死了！被你這個狗東西害死了！！！”
    “我問你……”
    “你為什麽要偷走字牌？”
    陳晶晶從地上撿起一塊帶有鋒利邊角的石頭，瘋魔狀向著劉軍快速逼近。
    “你，你別過來……”察覺到危險，劉軍倉促後退。
    “我沒有偷牌子，你誤會了……”
    “我！誤！會！你！媽！”
    衝到跟前的陳晶晶情緒失控，她高舉石頭，猛地向劉軍的頭部砸去。
    劉軍本能用手阻擋，混亂之中，右手提著的手電筒不小心揮到了對方的眼睛。
    “你……”
    陳晶晶捂著眼睛，踉蹌著後退，發出痛苦的嚎叫，溫熱的液體從她的指縫間緩緩滲出。
    “你弄傷了我的眼睛？”
    “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己衝上來……”
    劉軍沒想到這麽巧就剛好打到了眼睛部位，他慌忙地想要解釋。
    然而，陳晶晶對他的辯解充耳不聞，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
    “你弄傷了我的眼睛！”
    “你竟然……”
    “敢……”
    “弄傷我的眼睛！！！”
    她的語速逐漸放慢，每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語氣越來越沉重，戾氣也越來越大。
    麵對狀若瘋魔的陳晶晶，劉軍無端地感到了一股寒意。
    “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我，我找塊布幫你包紮一下……”
    “不是故意的？”
    陳晶晶的語氣突然轉變，變得異常柔和，如同一陣輕柔的微風，拂過了劉軍的麵頰。
    極爆瞬間轉為了極靜。
    在劉軍還沒來得及理解陳晶晶這突如其來的情緒變化時，她又繼續開口，聲音依舊很輕：
    “既然你不是故意的……”
    “那這次，我原諒你了。”
    “不過……”
    “你得重新再幫我畫一個哦……”
    陳晶晶緩緩移開了遮擋住右眼的手，原本應該是眼球的位置，現在是一個黝黑的空洞。
    環繞著這個空洞的，是一圈殘破的紙片，邊緣部分呈現出不規則的撕裂狀，仿佛被某種尖銳物體強行穿透。
    而從她右眼中流出的液體，濃稠的像是剛磨完的墨。
    就在這時，天空中劃過一道刺眼的閃電，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鳴。
    隨即，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
    ‘陳晶晶’後退幾步，消失在了黑暗中。
    劉軍和芊芊呆立在雨中，他們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能做什麽……
    不多時，在‘陳晶晶’消失的方向，一抹豔麗的紅色漸漸浮現，由模糊到清晰，最終顯現出了它的輪廓——
    一把紅色的油紙傘。
    雨點擊打在傘麵上，發出了一連串清脆而有節奏的“嗒嗒”聲。
    劉軍下意識地將手電筒照向舉著紅傘的人。
    燈光下，一個女人的形象逐漸清晰。
    撐傘的，是一個用紙精心製作的女人，逼真到令人不寒而栗。
    用細絲般的紙線精心編製而成的頭發，每一根發絲都被細致地處理，模仿著真實發絲的質感和光澤。
    盡管從未見過這個紙人，劉軍的直覺異常強烈，他脫口而出：
    “你……你是不是翠娥？”
    女人沒有回答，隻是不停向著兩人靠近，速度不緊不慢。
    在手電筒的強光照射下，她的眼睛異常平靜，一動不動直視著光源。
    劉軍的腿開始不聽使喚地打起了擺子，一旁的芊芊也跌坐在了水窪處。
    女人麵無表情，在離兩人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來。
    傘麵上的雨珠匯聚成流，沿著傘的邊緣滴落，在地上砸出一小朵一小朵的水花。
    她仍舊沒有說話，隻是隔著雨幕靜靜地看著兩人。
    “撲通——”
    再也承受不住內心的重壓，劉軍跪在了女人麵前，他的背深深彎曲，額頭貼在了濕漉漉的地麵上。
    “求你，放我們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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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求你……”
    劉軍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用力將額頭撞擊地麵。
    鮮血從額頭上滲出，與周圍的雨水混合，將地麵暈開了一圈淡淡的紅色。
    “你，司機。”
    清脆悅耳的女聲響起，這是女人說的第一句話。
    劉軍滿臉是血，抬起頭看向女人。
    “司機……什麽司機？”
    女人沒有理會他，隻是將手指輕輕伸出，指向了芊芊，隨後她吐出了第二句。
    “你，導遊。”
    劉軍瞬間明白了女人的意思。
    “好，好……我有駕照的，我完全可以當司機，她可以當導遊，沒問題……”他趴在地上連磕了好幾個響頭。
    “謝謝！”
    “謝謝！”
    女人沒有再多說一個字，撐著傘轉身就往回走。
    劉軍和芊芊對視了一眼，臉上均露出了劫後餘生的表情。
    “軍哥，你別動，我幫你擦擦。”芊芊看到滿臉是血的劉軍，心疼不已。
    “不擦了，皮外傷算得了什麽……”
    “重要的是，我們活下來了，哈哈哈……”
    “就聽她的，我當司機，你當導遊。”
    “活下來了！”
    “我們活下來了！！！”
    劉軍的笑聲突然轉為嗚咽，雨水打在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別坐在地上了，芊芊，我們先回家。”
    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劉軍扶著女友緩緩站了起來。
    就在這一刻，劉軍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脖子被什麽東西緊緊纏繞，他本能地伸手去拉扯，卻發現那東西異常牢固，根本無法扯斷。
    他迅速將目光轉向芊芊，卻驚恐地看到她的脖子上也纏著一圈白色的、類似紙帶的繩子。
    白色紙帶不斷收緊，劉軍感到了窒息的痛苦，他的眼睛因為缺氧而開始充血，胸口劇烈起伏。
    緊接著，紙帶向上提拉——
    兩人的身體被帶離了地麵，四隻腳不停地在空中亂踢。
    劉軍拚命摳著勒住脖子的白色紙帶，他的目光投向了撐傘女人的背影。
    “不是要我們做司機和導遊嗎？”
    “為什麽還要殺我們？”
    “為什麽不給我們一條活路？”
    “為什麽……”
    “我們明明已經答應了……”
    “你踏馬，出爾反爾！！！”
    此時的他已經說不出話了，喉嚨中隻能發出微弱的“咯咯”聲。
    大腦開始缺氧，他的意識逐漸模糊，過往的記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過。
    小學時愛吃的，中學期間默默愛慕的雙馬尾……
    還有上了大學之後認識的女朋友，後來，一同坐上了前往度假村旅遊的巴士……
    然而，在記憶最後的最後，一個意想不到的麵孔突兀浮現——
    那位胖導遊的臉。
    為什麽，最後的畫麵會是他？
    劉軍渾身湧上了一種暖洋洋的感覺，不停亂踢的雙腳也隻剩下了一些小幅度的抽動。
    這是，要死了嗎？
    腦海中的麵孔逐漸放大，直至占據了他全部的視野。
    同時，耳邊響起的，還有導遊那油膩的聲音——
    “我怕被那些火星給濺到身上，那可不得了，疼。”
    “我不會喝酒……我一喝酒啊，整個身體都沒力氣，軟綿綿的。”
    “別，飲料我真整不了……”
    “我說，平時呢，就應該躺著曬曬太陽，這樣身上就不會有黴味。”
    導遊說過的話一句一句在他的耳邊回放。
    逐幀逐秒！
    劉軍布滿血絲的眼也越瞪越大！！！
    原來，是這樣……
    那個該死的胖子，他怕火，也怕水！！！
    在死亡的關頭，劉軍終於想通了關鍵，他突然開始拚命掙紮起來，鬆開了抓著白色紙帶的手，轉而努力向著芊芊伸了過去。
    在掙紮和晃動中，兩人的手碰到了一起……
    “芊芊，你不要怕，有我。”
    “我們不會死的，我們會像紙人一樣活著……”
    “軍哥會陪著你……”
    “一直陪著你。”
    “不要怕……”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劉軍用盡最後的力氣，緊緊抓住了女友的手腕。
    雨還在下……
    持著紅傘的女人停下了腳步，她微微彎腰，對著黑暗處伸出了手。
    片刻，另一隻手從陰影中探出，輕輕覆蓋住了女人的手心。
    這隻突然出現的紙製手掌，其上布滿了逼真的皺紋，指關節的彎曲也被巧妙地模擬了出來，而最顯眼的地方——
    是手腕上那道月牙形狀的疤痕。
    “我不止做了他們，還做了一個你……”
    這是女人說的第三句話，她的臉上也終於有了些異樣的表情。
    此時，天空中傳來了一陣爆響的雷鳴。
    雨，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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