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刀，放在了屍體的頸部中線。
    刀鋒輕輕劃過皮膚，發出細微的“嗤”的一聲，皮膚被整齊分開，露出下麵的脂肪層。
    沿著預定的切口緩緩向下移動，手術刀劃過肌肉，進入了腹腔。
    這時，一股混合著血液和內髒氣味從切口溢出，趙澤皺了皺眉頭，但並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
    很快，內髒器官逐一暴露在燈光下。
    “先檢查胃。”
    之前有借屍運毒的猜測，趙澤第一時間將注意力放在了胃上。
    “外形正常，沒有膨脹隆起變形。”
    “顏色也正常，沒有瘀斑及出血點。”
    兩條信息一出來，其實就已經排除掉了運毒的可能性。
    為了更保險一點，趙澤用手術刀劃開了胃壁。
    “這是什麽？”
    趙澤一陣翻找，用鑷子夾出一塊沒有消化完的異物。
    “看樣子像是肉……”李明遠湊近，回答道。
    “先放著，明天拿去化驗。”趙澤轉身將其放在托盤上。
    就在這時，屋內的燈管忽然發出細微的“滋滋”聲，亮光開始晃動，搖曳不定。
    緊接著，室內猛地暗淡下來，四周的物品輪廓在瞬間變得模糊。
    幾秒鍾的沉寂與黑暗後，燈光又劇烈一抖，重新恢複正常。
    “電壓不穩？這個時候可別停電了。”李明遠抬頭看了看燈管。
    與此同時，手機播放的輕音樂也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音樂聲先是變得斷斷續續，仿佛信號受到了幹擾，接著聲音逐漸變小，幾乎要消失。
    李明遠正準備上前將音樂關掉的時候，一個清脆悅耳女聲從手機中傳了出來。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兩人渾身一顫。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熟悉歡快的旋律在解剖室響起，趙澤莫名地感覺到一種煩躁。
    就在今天，這種煩躁已經是第二次出現了。
    第一次，是從學校回來的時候。
    趙澤有車，但因他是臨時請來上公開課的老師，並不是學校的正式員工，他的車牌號自然沒有進入到學校的係統。
    所以，他想出去，就得交錢。
    而使他煩躁不安的點，就在攔車杆旁邊的電子屏上——
    “提前掃碼，快速離場。”
    趙澤不知道為什麽學校電子屏顯示的字幕會和商場一樣。
    怪也就怪在這一點。
    電子屏上的滾動字幕出現了故障，第一排的‘提前掃碼’四個字顯示正常，第二排的隻顯示出了一個‘快’，而且這個‘快’字還在不停地閃爍，似乎在急切地催促著什麽。
    緊接著第三排、第四排同時開始出現了一個閃爍著的‘快’。
    紅色的‘快’字。
    重複、壓抑、逼仄……
    好幾種莫名的情緒揉捏成一團。
    強忍著煩躁的趙澤在掃完碼後，發現欄杆仍舊沒有抬起。他顧不得周圍人群的反應，忍不住連續按了好幾下喇叭。
    直到保安人員聽到聲音趕來，按下抬升鍵之後，他的心情才稍微舒緩了一些。
    他知道，在特殊情況下，重複的文字確實會帶來一些心理上的暗示，但他沒辦法克服這種影響。
    就像大多數人明知道站在高樓陽台的欄杆內是安全的，卻仍然不敢往樓下看一樣。
    現在，在解剖室裏，響起的音樂正是一首無限重複那句‘祝你生日快樂’的歌曲。
    沒有伴奏，隻有女聲。
    口罩內的麵部肌肉抽動了幾下，趙澤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明遠，你手機還下載了兒歌呢？”
    本意是想開個玩笑，在這種壓抑的氛圍中，這句話聽起來卻像是在質問。
    “哪有……可能是播放錯誤，我去關掉它。”
    李明遠飛速摘下手套，走到桌前拿起手機後一頓操作，隨即‘生日快樂’消失。
    兩人同時鬆了口氣，解剖室裏的壓抑氛圍隨之緩解。
    對視一眼，李明遠將手機塞回口袋，重新戴上手套，“沒事，手機故障，繼續吧……”
    就在他們轉身看向解剖台的那一刻，“呲呲”的電流聲再一次響起，燈光猛然熄滅。
    解剖室瞬間陷入黑暗，隻有房間上方四個角落的攝像頭在閃爍著紅光。
    熟悉的紅光。
    而這種熟悉的感覺，就像……
    就像之前學校電子屏上閃爍著的‘快’字！
    心底的煩躁徹底轉化為不安，趙澤呼吸聲開始加重，他用力扯下手套，隨後將口罩拉至下巴。
    呼吸，總算暢快了。
    “明遠，停電了怎麽辦？”
    他朝著李明遠之前站的位置問道，聲音懸在半空中，幾秒的等待被拉長。
    “明遠？”
    “明遠？你嚇傻了？”
    加大音量連續喊了幾聲之後，趙澤這才發現，整個解剖室裏，好像就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他屏聲靜氣，仔細聆聽。
    沒有呼吸，沒有腳步，這個房間隻有自己一個人！！！
    孤零零的一個人！！！
    恐懼如同細密的蛛網，迅速爬滿了他的全身。
    趙澤小心挪動腳步，直到背靠牆壁，他才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迅速打開了手電筒功能。
    第一時間，光束掃向了李明遠剛才站立的位置——
    那裏，沒人。
    “明遠，你別嚇我，出來……”
    “這不好玩，真的！”
    舉著手機的手臂止不住的顫抖，趙澤調整角度，讓光束緩緩地晃到了解剖台上。
    死者遺體，還在！
    心情平複了一大截，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查看遺體的想法。
    明明自己是一位堅定的無神論者！
    光束繼續向前推，從死者遺體的腿部開始往上移動——
    先是小腿、膝蓋，接著是大腿……
    最後是器官暴露在外的死者身體。
    “謝天謝地……”
    遺體一切完好，趙澤顫抖的手總算是穩定了下來。
    他其實不怕屍體，對他來說，屍體隻是尋線索的媒介。
    但在這個特殊時刻，再加上白天遇見的那種重複逼仄的暗示……
    他隱隱覺得屍體即將發生某些不可預知的詭異變化。
    好在，擔心純屬多餘。
    在心底暗暗鄙視了自己一番之後，趙澤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其他問題上——
    李明遠去了哪裏，以及這個停電問題。
    他確信對方肯定是趁停電的功夫，偷偷地溜到了走廊或是別的地方，想嚇自己一跳。
    以他的性格，做得出來這種事。
    “可別讓我逮到你了，渾小子。”
    在趙澤出門並帶上門那一刻，手電筒的光源不經意掃過了解剖台上遺體的臉。
    他看到了那張臉。
    然後，趙澤就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