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暗潮】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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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一種?
    王準的身體猛地一晃,他抬手死死扣住圍牆邊緣,指節在水泥上刮出細屑。
    當然,當然不會是前一種!!!
    王乙霖隻是被下水道的老鼠扒拉了一下,就被感染屍變,他們現在滿身血口、齒痕交錯,怎麽可能奇跡般地免疫??!!
    再自欺欺人也騙不過鐵一樣的事實——
    病毒,已經順著每一道破口鑽了進去,張文他們隻是還沒發作而已。
    死亡倒計時一直都在讀秒,一直都沒有停過。
    胸口像塞進冰坨,王準呼出的氣都帶著鐵鏽味。
    察覺到常威狐疑的注視,他抬手揉了揉臉,把僵硬的肌肉一點點掰開,勉強扯出一抹笑來回應。
    “不要說。”
    王準聲量低得隻剩氣音,李慶雨又靠近了些許才聽清楚。
    “讓他們好好……放縱一天。”
    “已經很久沒有真正休息過了。”
    “後麵的事交給我,你帶好兩個孩子……”
    “還有,謝謝。”
    話音剛落,王準幾大步跨到了眾人麵前。
    “李導說她想吃燒烤,喝啤酒!!!”
    “大家,有沒有問題?”
    他揚起下巴,聲音拔高。
    “那當然沒有問題!”張文彈跳起身,第一個響應。
    隨後,常威、沈石等人均笑著點頭。
    劫後餘生,自然是要好好吃上一頓,龍國人的快樂就是這麽簡單。
    “那老子就開始安排了,沈石操刀,你們三人整理食材……”王準打開兌換界麵,展示在所有人麵前,“想吃什麽直接說,老子有的是錢!”
    “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不用省!!!”
    他的指尖在那行數字上重重一點——
    剩餘積分:1170。
    1積分等於100塊錢,就算再怎麽奢侈,一頓燒烤也吃不了十多萬。
    張文吹著歡快的口哨擠到王準身前,他碰不到兌換界麵,隻能手指劈裏啪啦地一通虛點。
    “牛排,先來三份,羊腰,十串得了……”
    “烤生蠔這個……嗯,沈石你會不會?”
    “20歲不到你就要吃羊腰?”沈石眯起眼,難得調侃了一句。
    “我幫王隊和常威點的,不行嗎?”絲毫不覺得尷尬,張文理直氣壯,“他們就應該多補補……”
    “你看常威,頭發都掉光了,不是腎虛是什麽?”
    “滾你瑪的,你們先去洗個澡,全身髒兮兮的,怎麽吃?”王準一把擠開張文,手指戳在了界麵上的礦水泉一欄。
    積分從1170瞬間跳到1169。
    同時,三箱‘農夫’砸落在地麵。
    老實說,一箱水按市價來算是28塊錢,三箱也就84塊,不過係統可不會給你找零。
    那16塊錢,隻能當成手續費喂狗。
    “就用這個洗,洗完了再過來點菜。”
    ……
    燒烤架被王準分成了左右兩攤,中間隔著一輛車。
    對眾人的解釋是——
    小孩子不能吃辣,烤網上隻能撒鹽和孜然,所以由李慶雨單獨負責。
    這個解釋倒也說得過去,畢竟他們幾人都是無辣不歡,重油重鹽,包括常依在內。
    吹牛、碰杯、大笑,火光映得王準眼角發紅,他卻始終沒往烤串上伸一次手。
    兩個多小時過去,夜風把最後一絲炭火吹得通紅。
    燒烤架下的碳沒人收拾,任由它燒,反正在室外也不會一氧化碳中毒。
    眾人靠著圍牆邊緣依次而坐,手裏各自捏著半罐啤酒,罐身冷凝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滴。
    此刻的他們,隻聽得見彼此的呼吸和鋁罐輕碰的清脆。
    “爽!”
    張文仰脖猛灌,啤酒順著嘴角淌下來,他滿不在乎地用手背一抹,順手就把濕漉漉的手掌按在常威的光頭上。
    “你他媽找打!”
    常威胳膊一橫,鐵箍似的鎖住張文脖子,度假村最後一晚的場景再一次重演。
    張文被勒得直翻白眼,啤酒罐咣當落地,雙手胡亂拍地。
    常依笑著在旁邊勸架,常威這才鬆了勁。
    “我說兄弟,打鬧歸打鬧,呼吸得給一口吧!”張文仰頭一倒,也懶得起身。
    他腦袋順勢枕上了王準的大腿,一條腿則懶洋洋地挑起,鞋尖差點戳到了常威喉結。
    眼看又要慘遭毒打,張文雙手高舉。
    “等等等等……”
    “常威,你先別動手,我一直想問,你這個頭發究竟是怎麽回事?”
    揚起的拳頭停在半空,常威愣了愣,另一隻手不自覺的摸向自己的光頭,“這麽多人禿頭,我哪知道是怎麽回事?!!”
    “不是,你沒聽懂意思,霧墳不是能修複身體上的問題嗎?你這個頭發要不要留長看看?”
    “說不準,哪天就突然冒茬了!”
    聽張文這麽一說,好像確實有這個可能。
    常威眨眨眼,掌心在發亮的腦殼上摩挲了兩下,完全忘記了揮拳的動作。
    天蒙蒙亮,淡青色的天幕上,一抬頭,就能同時看見月亮和太陽。
    啤酒罐在手裏轉來轉去,話題也被風翻動,一頁頁倒退回童年。
    從張文小時候偷養狗開始,到常威因不滿父母隻給妹妹買輪椅後挨的那頓打,再到沈石情竇初開時暗戀過的‘養雞女孩’。
    很多很多……
    樁樁件件都被翻了出來。
    當然,最炸裂的當屬王準學生時代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備胎史’。
    舊疤被撕開,又在哄笑聲裏草草縫上。
    然後,話題越來越成人向,越來越不堪入耳……
    直到常依的腦袋重重一歪,靠在牆邊不再動彈。
    接著,是張文和沈石。
    最後,是常威。
    王準指尖抖著,慢慢探向枕在自己腿上的張文的鼻端,眼皮猛地一顫。
    嗯,沒氣了。
    是真的沒氣了。
    火光一閃,香煙被點燃,王準卻隻把它夾在指間,任煙霧在冷空氣中盤旋。
    橘紅的火舌一點點逼近濾嘴,灰燼堆落。
    直到最後一絲火星熄滅,他才小心托起張文的頭,像搬動一塊易碎的玻璃,將其平放在地麵,然後緩緩鬆開手指。
    嗯,李慶雨說的對。
    人嘛,總是會死的……
    自己說不準哪天就走了,有什麽好傷心的呢?
    對啊,男人,怎麽能哭?
    鼻尖一酸,某些不該出現的東西差點滑落下來。
    王準拚命眨眼,他站起身,將眾人歪倒的身體一一扶正。
    “需要幫忙嗎?”
    李慶雨的聲音從車的另一側傳過來。
    “不用,我行的……”
    “我頂得住的。”
    王準慌忙應著,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他不想讓自己的狼狽暴露在任何人麵前。
    像對待王乙霖那樣,王準握住張文的手腕,將其緩緩貼到圍牆的燃氣管道上,塑料紮帶穿過金屬管,齒扣“哢噠”一聲收緊,留下一圈壓痕。
    接著是常威、沈石,還有常依。
    四條紮帶閃著冷光,將他們的身體固定在了鏽跡斑駁的管壁。
    做完這一切,王準退後半步,掌心在眼角處悄悄擦了擦。
    “你們上車休息吧?”王準繞到李慶雨麵前,聲音刻意放得平穩。
    “不用,我們去另一邊。”她抬眼,就看到了王準眼裏的潮,卻什麽都沒有問。
    “行,我讓小黑陪你們。”
    輕聲補了一句,王準目送著李慶雨帶著孩子到另一邊坐下,他拉開車門,鑽進了駕駛位。
    車門“哢噠”一聲合上。
    沒開頂燈,儀表盤那圈幽藍的光映在王準臉上。
    他把座椅往後滑到底,又猛地拉回來,然後再滑一次。
    右手摸到空調旋鈕,“嗒嗒嗒”來回撥了幾檔,冷風撲麵。
    同時,左手別扭著去摳中控台的儲物格。
    他掏出一包煙,抖出一根,又塞回去,接著把點煙器按下,橘紅的電熱絲亮起,他隻盯著那圈光,直到它熄滅、冷卻。
    每一次機械的動作都短促用力,像在擰緊一隻隨時會爆的水龍頭。
    刻意的忙碌,沒有意義。
    王準意識到了這一點,所有徒勞的小動作戛然而止。
    額頭抵在方向盤中央,金屬車標嵌進皮膚,他雙臂垂落,指尖幾乎觸到腳邊的煙盒。
    35歲的男人,應該也是可以哭的吧。
    嗯,一定可以的,車上反正沒有別人……
    那就——
    哭吧。
    肩膀的輕顫變成了哽咽,變成了哭聲。
    哭夠了就該困了。
    困了就睡吧。
    睡著了,就什麽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