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暗潮】 爸爸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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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部安全區,現實世界。
    “砰、砰——”
    敲門聲短促。
    龔秘仍低頭批著文件,鋼筆在紙麵沙沙作響,隻淡淡一句“進來。”
    門被推開一條縫。
    信息組的成員在門外先立正敬禮,隨後快步上前,將一張對折的a4紙輕輕放到龔秘的桌角。
    “有什麽要緊的事嗎?”
    沒有掀開那張紙,龔秘隻是微微抬眼。
    “報告,北方指揮部傳來的急件——”
    通訊員聲音壓低,像一記悶雷“第九小隊,僅王準生還,其餘全員陣亡。”
    鋼筆尖在最後一個字的鉤折處猛地一頓,墨汁炸開成細小的黑點。
    龔秘抬頭。
    目光越過對方的肩,落在對麵牆的那張經開區態勢圖上。
    瞳仁深處有一瞬的收縮,卻立刻恢複成慣常的冷靜。
    “知道了。”
    “還有事嗎?”
    聲音平穩,安靜地就像隻是收到一份例行通報。
    “沒了。”
    通訊員再次敬禮,轉身。
    龔秘鬆開鋼筆,把它輕輕放回筆架。
    隨後,他才用指尖把那頁紙推正,目光終於落在紙麵上,卻沒有立即展開。
    “等等……”
    已走到門口的通訊參謀立刻收步、旋身,靴跟並攏。
    “叫高新過來一趟。”
    “立刻!!!”
    ……
    高熱是無形的火爐,把王準整個人架在火上炙烤。
    身上產生的白霧不停翻湧,冒出。
    同時,意識被燒得發飄,眼前隻剩一片熾白。
    王準很熱,也很慌。
    他曉得,如果一直這樣高燒不退,就算治好了恐怕也隻能流口水。
    但又有什麽辦法呢?
    他隻能死死咬住牙關,把痛與熱一並吞進喉嚨,然後在腦裏掐住最後一根清醒的線,不讓黑暗完全湧上來。
    偶爾,忍不住會從齒縫漏出一聲低嚎。
    在病毒的折磨裏,男人這般低嚎,也半點不醜。
    隻是這噪音卻驚醒了不遠處酣睡的丫丫。
    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她就看到了準哥哥周身正騰起縷縷白霧。
    他的身側,黑姐姐正在“咦咦”亂叫。
    快步小跑王準身旁蹲下,丫丫伸手探向他的額頭。
    剛一觸及,小手瞬間被燙開。
    “水!先降溫!”
    丫丫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她帶著弟弟在外麵經曆過不少事情。
    她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溫度給弄下來。
    目光,掃到了王準之前沒喝完的那箱紅牛。
    “黑姐姐,幫我把那個搬過來,快!”小手一指,黑傘化為一道光,直奔飲料箱而去。
    裏麵還剩九罐,鋁殼冰涼。
    丫丫摳開拉環,她顧不上灑落,單手捏住王準的下頜,另一手把罐口貼到他唇邊。
    “喝下去,準哥哥,快點!”
    微甜的液體順著幹裂的嘴角滑進喉嚨,冒出的氣泡在王準齒縫間炸開。
    他張了張嘴,意猶未盡。
    於是,丫丫再次灌入。
    緊接著,她拉開兩罐,抬手便將冰涼的液體一股腦兒澆到王準滾燙的臉和胸口。
    白霧被冰涼的液體一激,猛地躥起,旋即迅速稀薄。
    丫丫這才注意到了王準裸露的皮膚上——
    界限分明的茶色和猩紅。
    “準哥哥,你也生病了嗎?”
    她嗓音極輕,卻帶著驟然收緊的驚惶。
    話出口的瞬間,丫丫像被誰拽了一下,下意識攤開自己的右手。
    她不記得這個傷口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第一時間看向那。
    她隻是隱隱有種感覺。
    掌心中央的一道傷口赫然在目,傷口向四周,延伸出了細密的、詭異的茶色紋理。
    “原來我也生病了呀……”
    丫丫怔了兩秒,嘴角忽然揚起小小的弧度。
    弧度是笑!
    對,就是喜悅的笑!
    她聽準哥哥說過
    “生病了,就到家了。”
    那個叫王乙霖的哥哥,也是生了一場大病,然後回到了媽媽身邊。
    現在,同樣的茶色紋路爬上了自己的掌心,等於把回家的車票直接烙進了皮膚。
    永遠,永遠都擦不掉!
    丫丫也想媽媽。
    可最近一次的‘見麵’,是三年前在村頭的集體墓園——
    貼在斑駁石碑上的,是一張被雨水泡得發皺的黑白照片,
    她已經不大記得媽媽的樣子了。
    至於爸爸的模樣,更是連輪廓都碎成了灰。
    丫丫把隻剩拇指長的粉筆頭攥在掌心,跪著,身子幾乎貼到地麵。
    粗糙的水泥地被她劃出第一道弧線——
    一個咧開嘴的大笑臉。
    “左邊是爸爸。”
    她小聲念,又迅速在旁邊補了第二個大人笑臉,線條歪歪扭扭,卻帶著上揚的嘴角。
    “右邊是媽媽——”
    “媽媽又是誰呢?”
    “慶雨姐姐還是依依姐?”
    “算了,兩個都是……”
    於是,第二個大人笑臉旁邊,又多出了一個。
    緊接著,丫丫在三個大人下方,畫了兩個圓腦袋的小笑臉,粉筆灰沾在她的指尖,像撲了一層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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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我和弟弟。”
    畫完最後一筆,丫丫抬頭看王準,她把這張側臉悄悄地拓進了心裏的底片。
    爸爸,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安靜、可靠,會把她和弟弟擋在風雨後麵。
    “對了!”
    “黑姐姐,我忘記畫你了!”
    重新低頭,然後三個大人的腦袋上麵多出了一把傘。
    呼出一口氣,丫丫拉住了小黑的手。
    “黑姐姐,我和弟弟要回家了。”
    “你要給他們喂吃的,還有……”
    “要是準哥哥身體又發熱,你記得給他倒上去。”
    夜風掠過天台,卷起一些灰塵與鐵鏽味。
    丫丫把粉筆頭揣回口袋,貓著腰跑到小武身邊,她掰開弟弟的拳頭,一看就看到了傷口處的茶色紋理。
    先伸手捂住弟弟的嘴,丫丫俯到他耳邊用氣聲喊
    “小武,醒醒。”
    ……
    風“呼呼”地卷過耳廓,像有人貼著臉吹哨。
    “黑姐姐,我們以後會來看你的。”
    站在天台圍牆上的丫丫對著小黑揮了揮,然後她將弟弟冰涼的小手攥得更緊。
    “別怕,姐姐在呢。再往前一步,就能看見爸爸媽媽啦。”
    “再往前一步,我們就能回家了……”
    她左腳輕輕探出,懸在了半空。
    丫丫回頭看了王準一眼,聲音輕得隻有她自己能聽見——
    “準哥哥,我和弟弟不能陪你了,我不想變成怪物,也不想咬你……”
    “你應該能堅持下去的吧。”
    最後一刻,丫丫吐出了內心真實的想法。
    原來,她什麽都懂。
    這句低到幾乎聽不見的告別,是她把恐懼、眷戀與決絕一並咽下後,僅剩的溫柔。
    是女兒,對‘爸爸’的溫柔。
    重心,被一根看不見的線往前一拽,丫丫的身體瞬間失去支點,整個人向前栽出。
    她下意識收緊雙臂,把弟弟死死箍在胸前。
    劉海被風吹到了腦後,碎發炸成了一朵短暫的蒲公英。
    她感覺到小武的膝蓋頂在了自己的腹部,雙腳在虛空中亂蹬。
    “弟弟,別怕。”
    最後幾個字在她喉嚨裏滾了一下,卻沒能發出聲音。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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