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目光很奇怪，王準不自然地擺了擺頭。
    他不知道自己是主人還是訪客，更不確定對麵這位究竟是什麽身份。
    所以，他沒有輕舉妄動，甚至連任務界麵都沒有打開。
    空氣凝固，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無聲碰撞。
    “你……”
    西裝男終於吐出了一個音節，又止住。
    他輕輕吸了口氣，鼻息裏帶出一絲低啞的嗤笑，隨即搖了搖頭，指尖繼續在鍵盤上敲擊。
    這踏馬是幾個意思？
    王準有些懵逼。
    被奇怪的目光盯著當然難受，可這種直接無視，更加讓人窩火！
    王準邁步，筆直逼近辦公桌。
    這一動作，卻讓男人原本微弓的背脊猛地繃直。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向後一仰，椅輪“滋啦”一聲擦地。
    接著，整個身體連同椅子被推開，男人順勢站起。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沒發出聲音，隻是呼吸明顯急促起來。
    “你怎麽一驚一乍，像有毛病……”王準撇了撇嘴，“我先去上個廁所，馬上就來。”
    在廁所打開任務界麵，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男人像沒聽見，他猛地轉身，一把推開玻璃門，聲音拔得又尖又急
    “小張——！快進來！！”
    “來了來了……”
    一個有些禿頂、抱著文件袋的中年男人小跑著進門，額上還掛著細汗。
    “陳總，有什麽安排？”
    “有什麽安排？！！”
    這位叫‘陳總’的西裝男青筋暴露，劈頭蓋腦就是一頓罵“這麽大的簍子，你竟然一點都察覺不到？”
    “我跟你們說了多少回——”
    陳總抬手，指節幾乎戳到小張鼻尖，聲音炸雷，“進度可以拖，但成品絕不能出紕漏！現在倒好，它自己跑我麵前來了！”
    “你知不知道它剛剛跟我說了什麽？！！”拉著對方走到王準麵前，他手一抬，差點戳到了王準的眼睛。
    “它說，它要尿尿！！！”
    “尿尿——嗬嗬……你們可真是厲害！！！”
    “我現在就想知道，到底是哪位人傑，給一台機器人寫了個‘我要上廁所’的子程序？！”
    陳總的怒吼像一記悶雷，順著敞開的玻璃門滾進大開間。
    員工辦公區格子間的鍵盤聲停止，十幾顆腦袋“刷”地抬起。
    “李哥，上廁所那段不是你寫的吧？”隔板後，有人壓著嗓子。
    “放尼瑪的狗屁！”被點名的李哥把耳機一摔，“我寫日誌模塊都寫不完，哪有閑心給機器人加尿意？”
    “可就你私下罵陳總罵得最多。”
    “罵……罵就能亂搞代碼？再說，你沒罵過？”
    “閉嘴吧你！”
    “……”
    此刻，員工們的震驚全部加在一起，都及不上王準內心波動的十分之一。
    在陳總和小張的注視下，他“吱呀吱呀”地扭動脖子，看向玻璃門——
    門裏映出一個一米七左右的灰白身影。
    啞光外殼，邊緣嵌著細黑散熱縫，胸前淡藍燈一明一暗，像心跳。
    最刺眼的是那張‘臉’——
    一整塊黑亮的屏幕。
    沒有眼睛、沒有鼻梁，隻有光滑的鏡麵把自己的呆滯表情反射回來。
    腦子裏像有根保險絲“啪”地熔斷，王準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臉。
    光滑、冰冷，還有一馬平川！！！
    自己……自己竟然是踏馬的機器人！！！
    驚愕之後，是荒誕。
    “你看見沒有？它還在照鏡子！”
    在仔細觀察了王準的動作之後，陳總又是一聲怒吼，聲音炸得玻璃門都在顫。
    小張耷拉著腦袋，他不敢抬頭，隻能攥著袖口來回抹額頭，抹得掌心全是濕黏。
    “你過來！”
    陳總回身坐下，雙肘撐在厚重的胡桃木桌麵上，指尖並攏，一下一下敲擊著光滑的漆麵。
    “下個星期，客戶準時來看樣板。”他抬眼，直直盯住小張，語氣緩得像拉滿的弦。
    “兩台原型機裏，隻有這一台跑完全部流程……”
    “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
    “五天，最多五天，我要看到測試報告全綠。”
    “你們就算把它當祖宗供起來，也得給我供出一個完美狀態！！！”
    “我隻看結果！！！”
    “你知道，這一單是公司今年的頭號項目，如果搞砸了……”他頓了半秒，指尖停在半空。
    “那你也不用來找我，直接卷鋪蓋走人！！！”
    “聽懂了沒有？！！”
    小張連連點頭，汗珠順著下巴滴到領口。
    “聽懂了就滾出去查問題！還愣著幹嘛？”陳總手指一點，“把它也帶走！”
    眼看著手點到了自己頭上，王準微微側頭，餘光掠過傘架。
    跟小黑分開肯定不行。
    她腦子不像真正的人類那麽靈光，不一定能猜到機器人就是自己。
    她要是單獨行動，對於這個世界的普通人來說，是災難。
    要是心情一個不好，那位頭頂帶箭頭的‘任務關鍵人陳總’恐怕當場就要被她當點心吞了。
    所以，小黑一定得帶上。
    既然他們當自己是程序上出了問題的機器人，那就順著劇本演。
    王準在心裏打了個勾——
    省了吃飯、喝水，上廁所和睡覺的步驟，隻要記得插電就好。
    為了表現的更像一台機器人，王準刻意放緩自己的動作，他將關節調成半檔速，脖子一格一格地轉向傘架。
    陳總和小張同時屏住呼吸，目光黏在他抬起的機械臂上。
    “吱——哢。”
    他將小黑從掛鉤上摘下，五指收緊。
    下一秒，傘骨在他掌心輕輕一顫——
    她在反抗！
    “小黑別怕，是我。”絲毫沒有外人在場的顧慮，王準脫口而出。
    辦公桌那邊的兩人愣住。
    “它剛剛又說了些什麽？”
    小張咽了口唾沫“呃……好像、好像是‘什麽別怕’？”
    “算了算了，我不管，你先帶它出去檢查！”陳總不耐煩地揮手。
    “那……那這把傘怎麽辦？”小張看著王準鐵箍一樣的手指，心裏發虛。
    他沒有把握在不弄壞對方的情況下完整取出來。
    “給它給它，它喜歡就送給它。”
    沒有人會跟機器人較勁，就像路上的老司機從不跟‘蘿卜快跑’飆車一樣。
    一是犯不著，二來也怕它一個急刹就送自己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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