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壞的情況並未出現。
    日光燈隻是暗了一瞬，亮度很快恢複，像被人隨手調低了半格，又悄悄推了回去。
    沒空理會燈管的問題，姚警官食指壓住扳機，其餘四指死死扣住槍柄，掌心全是汗。
    他沒辦法開槍，隻能站在原地，一次又一次地看著老趙走出來，揮手，然後退回去。
    汗珠從額角悄悄冒出，順著眉骨滑到眼角，帶著微鹹的刺痛。
    姚警官抬手，用右臂的衣袖狠狠一抹。
    一直僵持著不是辦法，破除恐懼和臆想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直麵它！
    “老趙？”
    這句疑問的聲音不大，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他腳跟蹭地，向前挪了兩小步。
    槍口始終與視線平齊，準星咬住老趙出現的那個轉角，姚警官一步步貼著牆根滑行。
    “呲啦——！”
    後方消火栓處又出現了擦玻璃的拖音，他猛回頭，槍口隨之甩向聲源——
    身後沒人，隻有玻璃門上又新添了一塊幹淨的、沒有灰塵的半圓。
    “姚隊！”
    “瞎忙活什麽……”
    老趙的聲音和人影同時從前方蹦出來。
    姚警官背脊死死貼著牆，左右急轉，槍口在前後兩個方向來回跳躍。
    他突然察覺到——
    老趙的循環正在加速。
    原本一分鍾一次的出場，現在三十秒便重複一次，台詞、動作絲毫未變，隻有節奏愈發逼仄。
    “呲啦——！”
    後方玻璃又被擦了一小塊。
    “姚隊！”
    前方老趙詭異的催促跟著刺進耳膜。
    “呲啦——！”
    “姚隊！”
    “呲啦——！”
    “姚隊！”
    兩道節拍越追越緊，越來越急……
    終於，在某個被掐到極限的瞬間，前後的聲音疊成一條直線，意外同頻。
    “不要吵！！”
    “停下，不要吵了——！！！”
    姚警官再也分不清前後，槍口在空中亂晃，他猛地抬起雙手，死死捂住耳朵。
    可聲音，仍不停地鑽進腦殼。
    牙關一咬，他倒轉槍柄，狠狠砸在自己額角——
    一下、兩下……
    鈍痛炸開，耳鳴被心跳蓋過，他逼著自己穩住了呼吸。
    理智同時被砸醒！
    不行，得逃，現在就得逃離這裏！！！
    念頭一起，便像火星濺進油桶，轟地燒遍全身。
    姚警官將目光死死鎖在走廊盡頭——
    那裏，老趙每次現身的位置，也正是通往大廳、通往大門、通往露天停車場的出口。
    左腳猛地蹬地，右腿順勢跨出，步幅比平時大了一倍。
    距離迅速縮短。
    眼前的地磚線像跑道終點白漆，他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跳在耳膜裏轟鳴。
    此刻，他不再收腳，不再壓低重心。
    什麽隱蔽、什麽戰術動作全被拋到腦後，他現在，隻剩下一個念頭——
    撞過去，衝出門，上車，離開這裏！
    至於警察局發生的這些靈異現象，就應該交給那些該死的科學家來折騰！！！
    腎上腺素轟地湧上頭頂，姚警官隻覺得耳膜嗡鳴、視野發窄，恐懼被瞬間抽空，隻剩一股灼熱的力量推著雙腿狂奔。
    “姚——”
    “我姚你媽！！！”
    吼聲還在喉嚨裏炸著，姚警官已把全身重量壓向剛探出的‘老趙’。
    他閉著眼，肩膀前送，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
    可下一秒，肩頭隻掠過一股比空氣還冷的涼意，就像穿過了一團霧。
    來不及收勢，姚警官整個人踉蹌衝進大廳，鞋底擦著地磚滑出幾米，胸口眼看著就要撞上對麵牆壁。
    “砰！”
    悶響在大廳炸開，他的肩膀被反作用力震得發麻。
    “人……人呢？”
    姚警官回頭掃視，疑問從喉嚨裏擠了出來。
    “先走先走，老子管不了那麽多……”
    沒有猶豫、沒有半點想留下來調查的念頭，他一把推開玻璃門，衝進警局外院的露天停車場。
    姚警官喘著粗氣衝到門邊，手指剛觸到門把，整個人猛地僵住——
    副駕駛位上，長發女人端正而坐，發梢垂落肩頭，遮住了麵容。
    她雙臂環著一個赤足小孩，小孩仰著頭，灰白的眼珠穿過車窗，直勾勾地望向站在車門外的他。
    ……
    “嗡——”
    手機在掌心一跳，冷白屏光貼上陳九亞的臉。
    他側過身擋住王準的目光，指尖飛快敲出回信。
    “四姨，這麽晚還沒睡？”
    “我哪睡得著你那邊到底怎麽回事？”看得出來四姨很焦急，連標點符號都打錯了一個。
    “沒事……就是警察讓我配合調查。早上走得急忘帶手機，他們聯係不上我，才給您打電話，別擔心。”
    打完句號之後，他指尖停頓了一下，隨即拉開表情包，添上了一個笑臉。
    “沒事就好，你朋友圈裏發的那張自拍是怎麽回事？”
    “那個啊，是我們公司新做的ai小程序，掃一下臉就能自動給你變老。您剛看到的那張，就是我八十歲時的自拍。”
    “那你八十歲可真醜！”
    四姨消息回得很快，過了幾秒，她又追來了一句，“再多發幾張過來，姨以後沒機會看你變老的樣子。”
    “您活到100歲不就得了……”
    他嬉皮笑臉了一句，順手重新點開小程序。
    照片進度條還在一格一格爬，陳九亞耳邊卻先闖進了“啪嗒啪嗒”的急響——
    鞋底砸地聲一路逼近。
    他心裏一緊，右手啪地拍在王準肩上，“王隊，聽見沒？”
    說話間，陳九亞左手摸到駕駛座側麵的電動鍵，椅背“嗡”地一聲向前彈起，把他從半躺姿勢慢慢頂回正坐。
    “看見了，是姚警官……”王準扭頭，看著對方的身影在路燈下一晃一晃。
    “他在做什麽？夜跑嗎？”陳九亞將車窗“嘶啦”降到底。
    夜風灌進來，帶著遠處姚警官急促的喘息。
    “夜跑也不用整得像衝刺……”王準微微搖頭，“八成是撞見什麽東西了。”
    大晚上撞見姚警官，不是巧合。
    兩人下午從警局出來之後，就沒回過家。
    想著第二天還要再來警局領伊琳娜，王準直接讓陳九亞將車停在了附近路邊的停車位上。
    機動性拉滿，也不用擔心鬼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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