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什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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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被幹脆利落地掛斷。
那頭傳來的忙音,像是重錘,狠狠砸在死寂的空氣中。
前一晚還因戒指幫助了雪球而起的喜悅,瞬間被衝刷得一幹二淨,沉入冰冷的深淵。
江舟沒有絲毫遲疑,身體仿佛一張繃緊的弓,從床上彈射而起。
“嘩——”
冰冷的自來水狠狠潑在臉上,清涼的寒意讓他的神智愈發清醒。
鏡中,那他的臉龐上,所有情緒都已褪去,隻剩下冷硬與沉凝。
他一邊扣著襯衫的紐扣,一邊拿起另一部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備車。另外,把昨天我帶回來的蔬菜、水果和雞蛋,裝滿一籃,立刻送到車上。”
說完,便直接掛斷。
三分鍾後,一輛黑色的賓利如猛獸,咆哮著衝出地庫,匯入城市尚未蘇醒的車流。
車窗外,晨曦的微光正試圖為這座鋼鐵叢林鍍上一層虛假的溫暖。
但江舟的眼中,卻隻有一片化不開的寒冬。
江原。
他的表哥。
舅舅的長子。
這兩個字,曾是江家年輕一輩中最璀璨的星辰。
天賦、能力、心性,無一不是頂尖,是被當做整個家族下一代掌舵人來精心培養的絕對核心。
江舟甚至記得,爺爺曾不止一次拍著江原的肩膀,用滿是驕傲的語氣說:“有江原在,江家未來可期。”
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將這一切碾得粉碎。
脊髓損傷。
這四個字,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橫亙在江原那本該光芒萬丈的人生道路上。
縱使江家動用了全球最頂級的醫療資源,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病情,在一次次複發中,不可逆轉地走向深淵。
江舟死死地握著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泛起駭人的青白。
他見過江原的堅強。
見過他在康複室裏,汗水浸透衣衫,咬碎了牙也要完成每一個動作的倔強。
也見過他癱瘓在床,驕傲被寸寸剝離,那雙曾能點亮整個江家的眼睛,在無盡的病痛折磨下,一點點熄滅,隻剩下死灰般的沉寂。
那是他的表哥啊……
江舟的童年,是一片灰色的孤島。
母親被父親拋棄,在無盡的抑鬱中自我了結,撒手人寰。
他成了沒有父母的孩子。
即便祖父母將他捧在手心,給予了最優渥的物質生活,但那種烙印在骨子裏的心理缺失,那種被同齡人指指點點的孤僻與陰鬱,卻日夜啃噬著他幼小的心靈。
是江原。
是這個大他幾歲的表哥,第一次強硬地將他從角落裏拽出來,帶他去打球,帶他去賽車,用自己耀眼的陽光,一點點融化了江舟心底的堅冰。
“小舟,有哥在,誰也別想欺負你。”
這句話,是江舟整個童年時代,聽過的最溫暖的聲音。
而此刻,那個曾為他撐起一片天的男人,卻正在地獄裏煎熬。
“舊病複發”……
江舟的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過往的一幕幕。
江原蜷縮在床上,身體因無法遏製的劇痛而劇烈痙攣,肌肉虯結,青筋暴起,像是有一萬隻螞蟻在他的脊髓裏瘋狂噬咬。
他死死咬著毛巾,不讓自己發出一絲示弱的痛呼,但那壓抑在喉嚨深處的悶哼,卻比任何慘叫都更令人心碎。
而每一次,當痛苦超越了人類意誌的極限,家人能做的,隻有一樣——
為他注射醫用嗎啡,來換取片刻的安寧。
那是飲鴆止渴,是無可奈何的慈悲,也是最殘忍的淩遲。
“吱——!!!”
輪胎與地麵發出尖銳的摩擦聲,賓利以一個驚險的角度甩過彎道。
江舟的眼底,已是一片赤紅。
快一點。
再快一點!
賓利甩出一道漆黑的殘影,在刺耳的刹車聲中,死死釘在別墅門前。
車門彈開,江舟的身影裹挾著一身寒氣衝出。
鑰匙被拋給聞聲而來的司機,他自己則提著那個裝著生機的籃子,大步跨入那座死氣沉沉的宅邸。
客廳裏,煙霧繚繞。
舅舅江文海低著頭,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猩紅的火星在昏暗中明滅,濃重的煙味像是要將整個空間都凝固成琥珀。
他的頭發,不知何時,已是霜雪般的蒼白。
那雙曾輕易將江舟扛上肩頭、為整個家族撐起一片天的大手,此刻正無法抑製地顫抖,連煙灰都抖落了一身。
那是一種被現實碾碎了所有希望後,隻剩下的蒼老與無力。
而沙發另一側的舅媽周敏,則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雕塑。
她的臉上,是徹底的麻木,眼神空洞得可怕,就那麽直勾勾地望著虛無的某一點,仿佛世間萬物都已與她無關。
她的臉上,連一滴淚都沒有了。
哀莫大於心死。
“啊——!!嗎啡!給我嗎啡——!!!”
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如同一把淬毒的利刃,猛地從二樓刺下,撕裂了客廳裏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江舟再也無法忍受。
他放下籃子,衝上二樓,推開了房門!
刺鼻的惡臭瞬間湧入鼻腔。
那是汗水、汙物與藥物混合在一起的,屬於絕望的味道。
床上,那個曾經如太陽般耀眼的男人,此刻正蜷縮著,滿身汙穢,形容枯槁。
失禁,已經奪走了他最後的尊嚴。
哪裏還有半分人的模樣,分明是一頭在泥沼中垂死掙紮的牲畜!
“哥……”
江舟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到無法呼吸。
他什麽都顧不上了,猛地撲過去,死死抱住那具因劇痛而劇烈痙攣的身體。
然後,他褪下自己手指上的那枚戒指,不帶絲毫猶豫,套在了江原那隻瘦骨嶙峋、沾滿汙漬的手指上!
這是他最後的希望!
然而,就在戒指接觸到皮膚的刹那——
“啊啊啊啊——!!!”
一聲比之前任何嘶吼都淒厲百倍的慘叫,從江原的喉嚨深處炸開!
那不是解脫,而是更深邃的地獄!
他感覺仿佛有一柄無形的冰刀,正貼著他的脊髓,一寸,一寸,將他每一根神經都活生生劈開!
緊接著,又有利刃般的烈火,沿著那被劈開的傷口,瘋狂地灼燒、舔舐!
冰與火的極致酷刑,瞬間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