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層在腳下發出細微的龜裂聲，風不寒彎腰拾起半片染血的陣圖殘頁。柳天音的蛇尾掃過冰麵，焦尾琴弦忽地繃直：“壺在發燙。”
    話音未落，腰間吞天壺突然劇烈震顫。壺口霜花迸裂，水靈髓的幽藍光澤化作漩渦，方圓十裏的冰川竟如活物般蠕動起來。圍觀修士中有人驚呼：“靈脈倒灌！快封住氣海！”
    風不寒指尖剛觸到壺身，整條右臂瞬間覆滿冰晶。《紅塵卷》從懷中飛出，書頁在狂風中翻到王昌齡的《采蓮曲》，“荷葉羅裙一色裁”的詩句尚未寫完，壺中突然傳來洪荒巨獸般的吸力。
    “鬆手！”柳天音七根琴弦纏住他手腕，蛇鱗在靈力激蕩下片片倒豎。她今日換了身月白鮫綃裙，發間冰晶步搖撞出細碎清響，倒映著壺身突然浮現的混沌銘文，“這是妖神殿祭祀用的噬靈紋！”
    壺口漩渦已擴張至三丈，冰川深處傳來令人牙酸的崩裂聲。先前被風無痕喚醒的冰屍突然集體轉向，眼眶中的紫焰心火瘋狂湧向壺口。有個藥王穀丹修躲閃不及，腰間儲物袋裏的靈石如倦鳥歸林般投向漩渦，轉眼化作齏粉。
    “它在吞吃整條北疆靈脈！”赤霄門長老的劍穗燃起警示紅光，“少俠快棄了那邪物！”
    風不寒卻逆著靈力亂流向前踏出半步，左手並指為筆，以冰為紙。築基期的靈力在經脈中橫衝直撞，他恍然想起茶攤老翁說過的“文道三劫”——悲劫在酆都城破時已渡，眼下這吞天食地的貪婪，莫不是怒劫？
    壺身銘文突然暴漲，混沌之氣凝成九頭妖蟒虛影。柳天音焦尾琴砸在冰麵上，奏出半闕《天妖破陣曲》，音波與妖蟒撞擊出青銅編鍾般的轟鳴：“這是初代妖皇伴生靈寶！你從何處得來？”
    “青玄子給的酒錢……”風不寒咳著血沫在冰麵疾書，李紳的《憫農》被狂風吹散大半。腕上琴弦突然傳來刺骨寒意，柳天音竟割破指尖將妖血注入詩句，殷紅在冰麵上蜿蜒成“汗滴禾下土”的血書。
    妖蟒虛影突然僵住。圍觀修士中有人顫聲念誦：“誰知盤中餐——”千百道金色麥穗虛影自虛空垂下，沉甸甸的穗頭壓得混沌之氣寸寸龜裂。藥王穀丹修突然朝著東方跪拜：“是神農穀的生生之氣！”
    風不寒咬破舌尖噴出血霧，最後一句“粒粒皆辛苦”落在壺口。霎時風停雪駐，壺身銘文化作青煙嫋嫋，露出內壁蝕刻的星圖——北鬥第七星的位置，赫然與風不寒懷中玉玦殘片重合。
    柳天音的蛇尾突然纏住他腰身疾退。原先立足處炸開深不見底的冰淵，墨雲子的獰笑從淵底傳來：“多謝風公子替本座解開噬靈壺封印！”
    十八道血鏈破冰而出，鏈頭拴著的赫然是先前逃走的九霄修士。他們天靈蓋上插著追魂釘，手中結印牽引靈脈流向冰淵。柳天音焦尾琴橫掃，斬斷的血鏈卻化作更多毒蛇：“是魔門的萬靈血祭陣！”
    風不寒突然將吞天壺倒扣在冰麵，壺口對準墨雲子所在的方位。殘留的水靈髓混合著《憫農》詩魄，竟在冰層下催生出大片金黃的麥浪虛影。赤霄門長老的佩劍突然脫手插入冰層，劍柄處浮現的稻穗紋路與星圖遙相呼應。
    “原來五靈髓要這樣用……”風不寒抹去嘴角鮮血，指尖星輝流轉。壺身星圖投射到空中，麥浪虛影裏走出個戴鬥笠的老農虛影，手中木杈點向冰淵：“春種一粒粟。”
    墨雲子的血祭陣應聲崩解。柳天音趁機撥動琴弦，音波化作萬千冰鐮收割被控修士的追魂釘。有個藥王穀女修剛恢複神智就尖叫：“地脈在回流！”
    整片冰川突然向上隆起，吞天壺懸浮在冰峰之巔嗡嗡作響。壺內混沌之氣凝成個三眼童子虛影，衝著風不寒咧嘴一笑：“小娃娃，你比青玄子有趣。”
    “器靈！”赤霄門長老的胡子結滿冰碴，“這邪物居然孕出了器靈！”
    三眼童子忽然伸手抓向風不寒懷中玉玦。柳天音蛇尾卷起冰盾擋在中間，卻被混沌之氣腐蝕得滋滋作響：“小心，它在模仿嫡母的紫焰心火！”
    風不寒突然將《紅塵卷》拍在冰麵上，王維的《渭川田家》逐字浮現。炊煙虛影纏住器靈手腕，斜陽殘照裏走出個佝僂老嫗虛影——竟是蘇紅袖臨終前的模樣。
    器靈如遭雷擊，三隻眼同時流淚：“主人……是主人回來了？”
    趁這間隙，風不寒咬破手指在壺身疾書。李紳的憫農詩混合著蘇紅袖殘存的氣息，竟在混沌銘文上鍍了層青金光澤。器靈慘叫著縮回壺中，冰層下的靈脈轟鳴聲漸息。
    柳天音突然按住他書寫的手：“有人在用大衍算法追蹤器靈波動。”
    西北天際隱約有九霄宗飛舟的金烏旗閃動。風不寒將吞天壺塞進懷中，星圖殘留的光斑指向南方火山群：“該去找火靈髓了。”
    赤霄門長老忽然拋來劍穗：“少俠若路過赤霄地界，憑此物可入劍塚參悟三日。”
    風不寒接住劍穗，餘光瞥見藥王穀女修正偷偷收集他咳在冰麵的血漬。柳天音琴弦微動，那女修突然慘叫著手背生滿麥粒狀皰疹。
    “文道反噬。”風不寒彈指震碎帶血的冰碴，“姑娘還是多讀讀《千金方》。”
    飛身掠出百裏後，柳天音忽然扯住他衣袖。她耳後鱗片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呼吸間帶出冰霧：“器靈抓我那下帶了合歡瘴，需要你的詩魄做引。”
    風不寒低頭看見她腰間滲血的蛇鱗，想起青玄子說過的文道療傷法。指尖凝出“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半句詩，卻見柳天音忽然湊近，發間冰晶步搖撞在他喉結上。
    “我要《上邪》。”她呼吸拂過他寫詩的指尖，“要那首‘冬雷震震夏雨雪’。”
    冰川深處傳來飛舟破空的轟鳴，風不寒歎口氣，以指為筆在她腕上寫詩。柳天音蛇尾纏住他腳踝，焦尾琴蓋住兩人身形時，最後一絲落日餘暉正掠過吞天壺上新生的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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