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坤達總覺得有些不對味，可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些什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嶽雲皓在縣裏已經擁有了十足的話語權。
    散會後，呂坤達喊來了許斌：“老許，你說嶽雲皓今天是什麽意思？這個方案明明是他提出來的，他要是手裏沒數據，會這麽說麽？我支持他，他怎麽反而往後退了？”
    許斌早就站在嶽雲皓這邊，嶽雲皓跟許斌戶外野釣的時候，許斌就清楚嶽雲皓的心思。可當著呂坤達的麵，他卻拿出了另外一番說辭。
    “縣長，我覺得他肯定是覺得步子跨的太大，有點把持不住局麵，所以想要先緩緩。”
    呂坤達癟了癟嘴：“我看不像，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是那種喜歡反悔的人。他這個人，向來大膽，喜歡劍走偏鋒，這次我都說要支持他了，他突然往回縮，肯定是有故事！”
    許斌一怔，呂坤達這次還挺警覺的！
    “縣長，您說他是不是知道那些領導私下去拜訪您，擔心如果太激進，害怕您下令一起孤立他？”許斌道。
    “是這樣麽？”呂坤達覺得也有幾分道理，嶽雲皓這次觸動了不少人的利益，要說害怕成為孤家寡人，那也有可能。
    見呂坤達有點相信，許斌繼續添了把柴：“您看，他剛剛申請到了省裏的教育補貼，這怎麽說也算是政績，隻要把這事兒落實好，那百姓心裏就有他。縣裏說不定有人也會漸漸朝他那邊靠攏，可他突然提出要取締私人水廠，還要全麵統籌灌溉用水，這可是觸碰了上上下下的實際利益，那百姓還能說他好？其他常委也不同意他這麽搞啊！如果您今天會上，要是出言反對，他那股脾氣上來，說不定會一意孤行。現在您突然直接答應，他心裏肯定發毛啊。”
    “你是說他怕我給他挖坑？”呂坤達順著許斌的思路往下走，頓時覺得這種可能性最大。
    “肯定的啊，所以我覺得他是怕踩坑，所以不敢輕舉妄動了。”許斌道。
    “嗯，有這個可能。”
    呂坤喝了口茶，愈發的認為事實就是如此。不得不說，許斌還是非常了解呂坤達的，他這個人，權力欲和虛榮心，一個比一個大。
    “嗬嗬，真是沒想到，嶽雲皓會怕，不過他既然已經把事情弄成這樣，就不可能當成什麽事兒也沒有。我必須要想辦法推進！”
    收拾嶽雲皓這就是最後的機會，呂坤達怎麽可能放過？
    嶽雲皓不動手，那就沒人上訪鬧事了，呂坤達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中，心情頓時放鬆了下來。
    晚上，許斌和嶽雲皓在一家茶室見了麵。
    嶽雲皓給許斌把了脈，做了針灸，又給他開了幾服藥：“最近感覺怎麽樣？”
    “副縣長，不瞞您說，我這個病跑了不少地方，我媳婦都絕望了，沒想到啊，您給我針灸了幾次之後，這身體竟然又跟二十幾歲的小夥子一樣啦！”許斌提起這個，眼睛都帶著光。
    “這事兒也不能太頻繁，我今天給你開的藥，是固本培元的。精氣神這東西，一旦散出去，聚起來，就很難了。尤其是上了歲數，更要注意養生。”嶽雲皓委婉的提醒道。
    “明白明白。我這陣子為了工作的事兒，其實挺節製的。”許斌這話明顯有水分，嶽雲皓也沒有說破，看破不說破，才是真智慧。
    許斌有些心虛的提起茶壺，給嶽雲皓倒了杯，接著轉移話題：“呂縣長怎麽也想不到，私人水廠的事兒，他成了最著急的人。”
    “這件事情，牽扯太廣。沒有完全的準備，貿然定下來，隻會造成動蕩，萬一發生群體事件，最先倒黴的就是我。”嶽雲皓當然明白其中的關鍵。
    今天呂坤達一表態，嶽雲皓就猜到他的心思了！
    許斌點頭道：“對，您現在在市裏都出名了，改革的領頭人，要是您被調查，這事兒就得無疾而終。隻是我有點不理解，您是真的打算去私人水廠一一調查麽？”
    “你是想說，沒必要是吧。”嶽雲皓才出了許斌的想法，笑著道。
    “是啊，咱們縣的私人水廠，清水鄉的就是個典型，其他的都是大同小異，連稅都不交，更不要提工人的社保了，您要是想查不合規的地方，那就是不去，也能讓他們乖乖低頭。”
    “這不是目的。”嶽雲皓微微搖頭。
    “那……”許斌有些不明所以，去私人水廠不查這些，還能查什麽？
    “是為了讓他們起內訌。”
    內訌？
    “對，經過這次擴大會議，基本稍微沾點利益關係的人，都知道這事兒了。如果你是那些私人水廠的既得利益者，你會有什麽想法？”
    “那當然是希望這個方案被叫停。隻要能繼續經營下去，那就是日進鬥金啊。哪怕是拖延幾年，也能賺個盆滿缽滿。但是，我肯定不能當出頭鳥，一旦被當成典型揪出來，那就成了給別人做嫁衣了。”許斌真的把自己代入進去說的頭頭是道。
    “你分析的沒錯，商人重利。他們考慮的不是政策，更不是惠民，而是能裝進口袋的利益。要是這次取締水廠能給他們帶來好處，那就有的商量，要是沒有，那就免談。”
    許斌眼前一亮：“我有點明白您的意思了，您這次去，就是想跟他們商量……”
    嶽雲皓點頭，露出一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
    “難怪啊，您之前在碰頭會上，會故意給他們留下空間，這就是讓他們自己亂起來，隻有自亂陣腳，破綻就會越來越多。說不定他們還會主動提出來呢。”說到這裏，許斌難以置信的看著嶽雲皓：“高啊，您這可是走一步，看了十幾步啊，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這種預判能力，簡直是太嚇人了。
    嶽雲皓擺了擺手，“這沒什麽，隻要你摸透人性，也就是那麽回事。你想讓對手低頭，那就得讓他們覺得，自己穩贏，這樣才有出其不意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