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城門處回來的朱雀猛然聽到噩耗，身子一個踉蹌，差點跌落在地上。
    他以刀刺地，這才勉強站得住。
    他一寸一寸挪向了軍營，哽咽著：“青鸞，你說什麽？
    主子可是不朽戰神！多少次從虎口中脫險，多少次從鬼門關回來！
    明明都已經回城了，怎麽……會死？”
    突然間，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狂奔到營帳門口，躊躇了半天才推門而入。
    藍以沫就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消瘦的臉龐沒有半點血色，白得令人發指。
    他銀色的戰袍染滿了暗紅色，早已經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
    那暗紅色就好像是地獄之花，從他的身下蔓延出來，觸角爬到了床腿上，地上……
    讓人生出極厭惡的感覺。
    朱雀心口乍痛，一口鮮血噴湧而出，他顧不上自己，直接跑到了床邊。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放在藍以沫的鼻翼下，心裏默默祈禱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他的手剛一靠近就快速抽了回來，他擦了擦眼睛，倔強地說道：“主子，隻是累了……就像林姑娘說的，他需要休息。
    睡一覺……就好了。”
    當他看到林柔拿出白色的床單，暴怒了：“林姑娘！你這是幹什麽，主子累了，他要休息。
    現在夜寒露重，要蓋毯子才行，朱雀這就去拿……”
    華昭拉住他：“朱雀，別鬧了！讓他安安靜靜地……走吧！”
    “華小神醫，你是主子的摯友，朱雀敬著你，但你怎麽能這麽說呢？”
    “你冷靜點！他已經死了！是人，就有生老病死！”
    朱雀搖了搖頭：“不，不，你是神醫，你一定還有法子是不是？
    你與林姑娘連寒毒都能拔出，你又是外科聖手，主子怎麽會有事？”
    他反拉過華昭的手，讓他繼續為藍以沫把脈：“你再給瞧瞧！一定會好的！”
    就在這時，侯都尉等人也紅著眼撲了進來：“大將軍！”
    眾人紛紛上前，想要再看藍以沫最後一眼。
    骨瘦如柴、麵無血色，真是任誰看了都會揪心地疼。
    朱雀將這些人用力一推：“你們幹嘛哭？跪什麽跪？
    我告訴你們大將軍沒事，全都給我出去！”
    而侯都尉趁機繞到藍以沫的跟前用手探他脖子上的大動脈，冰涼從指尖傳至胳膊，果然沒有了脈搏，死得透透的了。
    他轉向林柔時，兩人的眼神相互交織了那麽一瞬，算是完成了接頭暗號。
    朱雀粗暴地將眾將士趕了出去，自己抱著藍以沫死死不放：“屬下不會再讓人來打擾主子了！”
    青鸞則守在了另一側。
    就是林柔都不能近身。
    外麵的人，全都看哭了。
    華山月攬著聖潔的肩膀也是眼淚婆娑：“小沫這孩子苦了一輩子，許是他父母來接他了。”
    聖潔的眼淚珠子跟斷了線似的：“若不是一路救治流民耽誤了時間，興許還能趕得上……”
    華山月拍了拍她，他們身為醫者，又怎麽會放任病患不管？
    隻是讓他在意的是，自他們出穀，病患就沒有間斷，甚至不少地方突發瘟疫，這患病率高得有點嚇人啊。
    他看向營帳，如今……昭兒又該怎麽辦？
    同他站在一起的女子，就是他想要求娶之人吧？
    摯友慘死，當下又如何開得了這個口？
    別看他成日裏說說笑笑，其實心裏最看重兄弟情義，尤其顧全大局心懷蒼生，是斷然不會“鑽空子”的……
    營帳內。
    林柔眼中噙著淚水，她將手中的白色床單撕開，挽成一朵白花，簪到了自己的頭上，又把剩下的布一披，紅衣就變成了素縞。
    青鸞、朱雀看到也是心頭一怔，林姑娘，一個未出閣的女子，這是在為主子……戴孝？
    他們的嘴角蠕動，終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青鸞、朱雀，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去拿一套幹淨的衣衫過來，換過後，我們帶脆皮回家！”
    青鸞吧嗒吧嗒掉著眼淚，輕輕說了聲：“好。”
    朱雀也終於舍得把主子讓了出來：“有林姑娘陪著，主子應該是最開心的吧，屬下這就去套馬車。”
    林柔攬住藍以沫，讓他的頭靠在了自己的肩膀：“好，我已經破壞了蠻國的運道，收回了邊境兩萬餘座山頭，讓蠻國退到本該是他們的地方，十年之內邊境無憂。
    這次終於不用急著趕路了，咱們啊，就好好看看這大好河山、沿途風光。”
    “嗯。”
    華昭的眼中也被雨簾遮住，悲痛地說：“還有我，有我在，定讓他容顏不敗。”
    他手中有秘術，可以讓屍身月餘內不腐不壞。
    營帳外的將士們泣不成聲：“大將軍，你不能走啊！”
    “你走了，龍吟軍可怎麽辦？”
    “邊境又該怎麽辦？”
    “龍吟軍聽令！”林柔坐在床邊，明明她的聲音中藏著無盡的悲傷，可她的話卻如同排山倒海般壓了過來，讓人不得不從。
    眾將士齊齊跪下：“在！”
    “龍吟軍從來都不是一人之師，建立這麽多軍功也不是憑大將軍一人所為！
    因為有你們這樣一支素質過硬的軍隊，才讓龍吟軍的威名傳遍各國！
    林柔相信，即使大將軍暫時缺席，大家也能守好這片土地！
    隻要龍吟軍的魂在！旗幟在！你們在！這支軍隊就會被人銘記！
    而他便不會被人遺忘……”
    將士們醍醐灌頂！
    是啊，隻有銘記才不會被遺忘……
    他們的存在就是要讓大將軍的事跡不朽，大良的子民誰都不該忘記英雄。
    就是常年坐在高堂上的帝王也不該忘記。
    他們要替大將軍守好龍吟軍，發揚龍吟軍！
    哪怕是以後他們被打散了，插入到其他軍營，但一日是龍吟軍，一輩子便是龍吟軍！
    他們會把北上邊境的事口口相傳下去的，替大將軍廣納龍吟軍。
    青鸞、朱雀找來幹淨的衣衫，關上門替主子換上了。
    林柔從營帳出來，徑直向著華山月走了過來，她抱拳行禮：“晚輩林柔見過前輩！本該早點拜會的，沒成想卻出了這樣的事情。”
    聖潔隻一眼就覺得親切，她拉住林柔的手：“還有諸多事宜需要林姑娘操持，別太傷心了。”
    華昭也麵帶歉意：“爹、娘，孩兒不孝，請你們還有八大長老出山，卻……”
    華山月拍了拍兒子的肩：“死者為大，先帶小沫回家，其他的事，再從長計議。”
    華昭看了下營地內的傷員：“孩兒還有個不情之請。”
    “好了，這裏就交給我們吧，保準讓他們各個生龍活虎。”
    青鸞、朱雀牽來烈火戰馬，又套了馬車：“林姑娘，咱們現在就出發嗎？”
    林柔回頭看了下龍吟軍，咬著牙說：“是啊，已經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