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紙質的書，寫滿黑色墨汁字的書。
    書皮是藍色的，針線縫製，用比較好的粗桑紙製作而成。黑色的字跡看來還很新，仔細一嗅可以聞到一股新鮮的墨汁味道。
    《大恩大德成仙策》，一本記載了很多故事的書。故事有很多，但故事的內容卻很雷同。
    凡人身份開頭，主人公是身懷忠勇智信等等美好品質，又經曆一下厄難，曆經艱辛，最終成功被仙人看中，收做門下弟子的故事。
    主人公或是布衣，或是王族，或是將相世家，最終卻永遠都會拜入仙門。這樣的故事，巧合得就像編演好的一樣。
    故事始終是故事，這種弱智故事也隻能騙騙那些沒什麽見識的土鱉。反正何尚是不會相信的，除非他腦子裏進白菜羹。
    別人看這種書，是為了臆想代入，幻想自己拜入仙門的情景。而何尚看這種書，純粹是為了識字。
    沒錯，就是識字。
    “這是什麽。”
    手指有一小段指甲，指甲劃於書頁上，停留在兩個不認識的黑色毛筆字下麵。
    （這是燕雀的，也就是燕子和麻雀。）
    “……這又是什麽。”
    （侯，王侯將相的侯。）
    書的故事翻動，何尚閱讀著這裏頭的故事，尋找著一個個不認識的字詞。
    何尚是上過學堂的。父母未死之前，他去過學堂。父母死後，他阿姐教他認字。
    因此，何尚雖不至於淪為睜眼瞎，但也有閱讀障礙。
    布衣百姓也是有夢想的，比如何尚就曾經幻想過自己考上狀元，過上大富大貴的日子。
    但幻想也僅僅是幻想，他連基本的字詞都沒認全，否則何尚哪裏淪落到和妖瞳學字的地步？
    一天之計在於晨。何尚曾經也是學過，自然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清晨時分，一個麵容普通無比的少年郎就坐在客棧的門口，津津有味的看著手中的書。
    他正在等人，時間又沒到，也就看書打發時間，順便還能把字給認全來。
    （這是富，富貴的富，大富大貴的富。）
    妖瞳現在的心思很苦逼，說實話它很不想教何尚認字。
    太浪費時間，隨便吃掉一個讀書秀才就可以解決了。
    方法末絕有，吞人獲得利益的秘法也不是沒有。但比起這種邪術，末絕還是更讚同老老實實讀書認字這種土方法。
    吞人獲得記憶，容易迷失本身。
    末絕可不想為了認字這種小事而去冒風險，所以也幹脆乖乖充當何尚的認字老師。
    又回複何尚一個不認識的字，末絕看何尚要等的那個人還沒來，幹脆也就想找點有趣的話題。
    （你……真的想去坐那趟牛車？自己買一匹馬不就行了嗎？幹嘛要去坐那種擁擠的牛車。我記得你身上應該有一百五十多兩銀子啊！）
    “貴，不舍得買。”
    好吧，這個理由讓末絕無言以對。它終於記起了這個家夥是底層平民，是那種平日裏能省就省的性子。
    清晨的時間沒有讓何尚等太久，他等待的那個人終於來了。
    此人是一個老頭，也是何尚準備乘坐的那些牛車的趕車人。老頭一開始示意要二百六十文，結果被何尚硬生生的砍到兩百文。
    老頭帶著略微憋屈的神色離去，何尚回頭進客棧，點了份十五文錢的早點。
    待到早飯食用完畢，何尚繼續拿起那本書重啟他的認字事業。又在認字的過程中，何尚聽到了陣陣鈴鐺響。
    收拾好，何尚跨門出去，目遇上了一隊載負人員物資的牛車隊伍。
    鈴鐺是有年頭的黃銅大鈴鐺，沾染銅鏽和各種黑褐的汙穢物。這個物件掛在牛腦袋的下麵，叮當作響。
    何尚看上這個隊伍，也不拖拉，直接上去就是兩百文的幾串銅錢扔到帶隊老頭身上，尋上個載著幹草和幾個同行人的牛車鑽上去。
    車上空間小，也所幸車上人員少。何尚數了數，加上自己也才六人，空間算個空餘評價。
    不願說話，何尚一個外鄉人，也沒什麽話題能和這些陌生人聊天的。
    人生地不熟，且又是別地方言。何尚不是個話癆，就乖乖的尋上個角落坐上，聽著那些人的交談。
    車上其他人明顯是這塊地界人物，說話的口音很相近，且那明顯交談甚歡的模樣說不定互相之間還是熟人。
    何尚不插話，躲在角落裏掏出《大恩大德成仙策》繼續識字。
    外麵的說話聲音能聽得懂，但鑒於這裏距離柳城也有段距離。何尚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柳城人，隻能大概聽出他們交談的意思。
    沒辦法，方言這個東西就是如此。
    聊天就是家長裏短，那邊村頭裏生了頭牛，那邊巷子裏娶了媳婦……各種各樣的無用信息。
    何尚聽著聽著也沒興致聽了，所幸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書上頭。
    然而，金沙鎮三個字成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金沙鎮，何尚要去的目的地，懷裏令牌告知的地點。
    默默地關上書籍，何尚抬頭看向不遠處的那個黑瘦老漢，剛剛好像是他提起的“金沙鎮”三個字。
    先謀而後動，這是何尚的習慣。
    金沙鎮的情況，何尚現在都還是一抹黑。現今好似有人主動送上情報，沒有理由不聽上一聽。
    金沙鎮的名字，不僅吸引了何尚的目光，也成功得把車上其他人的視線也吸引過來。
    這個鎮子的名字如今也算響徹，當今這片區域內都還流傳著各種版本。什麽仙人收徒啊，什麽仙人招募手下啊，什麽龜卜預言，各種類型都有。
    目光全都看向說話老漢，這一刻頓時讓這位老漢感到很有麵子。隻見他揚起頭顱，屁股挪動幾下，那些屁股下麵的幹草沙沙作響。
    得意滿滿的公雞，說話老漢現在真的很像這樣的一隻公雞。
    他得意的藐視眾人一眼，然後特意清清嗓子，說到：“此次眾多豪傑那個雲集啊！是為了天陽山那些仙人。我有一個朋友的二舅子的鄰舍在山上做雜役。聽說這次仙人們是要準備大動作了……”
    消息來源不可靠，但何尚還是聽得很認真。手指磨砂手裏頭的書籍，神色是思索的。
    直到那個老漢濤濤的話語都說罷了，何尚臉上還是一副思索的麵容。
    豪傑雲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