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撞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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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佩法寶,帶著他們飛離?你把當時的場景在仔細描述一遍。”
    在一間狹小的石室中,四壁上皆刻著暗紅色的道符,共同組成了一個不知什麽作用的法陣,之前還威風八麵,打的葉清穀他們落荒而逃的卞化生,此刻正瑟瑟發抖地伏在一方蒲團之前。
    聽到蒲團上坐著的人問話,卞化生勉力控製著答話的聲音,把當時的場景又描述了一遍。
    說完之後,沒聽到回應,卞化生便把頭埋得更低了,直到他的身體又抖了起來的時候,才聽到那個老邁的聲音又開口了:“靈光遁!尹陽子,你果然食言,當年你不是說你和泉客的足跡都不會再次踏上寧元星,怎麽如今泉客也來了,你的靈光遁也出現了?”
    卞化生聽到這幾句話,抖得更厲害了,隻因他服侍蒲團上的人多年,從來沒有聽過他語氣這般怨毒,多年積怨盡數在這幾十個字流露了出來。
    “抬起頭來。”
    聞言,卞化生繃緊身體,讓自己不再顫抖,然後用雙手支撐自己,看向了蒲團上的人。
    在他眼裏出現的是一個老人,或者說是一個和死人沒有多少區別的老人,頭發稀疏,胡子也不剩幾根,衣袍並不寬大,卻依然是鬆鬆垮垮地貼在身上,裸露的手掌與頭臉上,所有皮膚都緊緊地皺在一起,就連眼神都是渾濁不堪的。哪怕是葉清穀他們在無憂村外見到的那個虎山散人,和這老人一比,怕也是顯得充滿青春活力。
    隻是這老人雖然看上去下一秒就能咽氣,卞化生卻是不敢有半點造次,而是規規矩矩地回話道:“請尊者吩咐。”
    “卞化生,你這次沒把血玲瓏帶回來,本來會有什麽後果你是知道的。”
    想到那可能的後果,卞化生努力控製的平靜也維持不住了,一下子又開始發抖了。
    “隻是這次開恩,我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那兩個逃走的修士對我來說很重要,我要你把他們抓回來,記得,隻要活的。”
    聽了老人這句話,卞化生一下子放鬆下來,重重地在石室的地板上連連叩首,口稱謝老祖宗開恩,隻是他一邊這麽說,一邊又擔心地想著:“那兩個小子,傷勢那麽重,別在貧道找到他們之前,就死了啊。”
    而被卞化生這麽“擔心”著的葉清穀兩人,的確是快死了。
    當泉三魰激發了尹陽子的玉佩後,才發現兩人對這個玉佩之前的研究不夠徹底,就好像他們現在隻知道怎麽激發這個玉佩,卻不知道怎麽停下這個法寶一樣。
    在護罩中的泉三魰尚有一點力氣站著,葉清穀因為最後那一記破山訣,已經完全沒有半點法力殘留,隻能奄奄一息地躺在護罩之內。
    玉佩飛行的速度極快,兩人隻看到山川河流,草原湖泊,都在他們下方一閃而過,整個大地就好像一張幕布,不斷被人拉扯著後退。這樣的遭遇本來頗為難得,但兩個人俱是身負重傷,又不知道這個玉佩會把他們帶往何方,竟然半個字都沒有聊。
    在飛行了一段時間後,這個遁逃的法術似乎終於到了一個極限,兩人在空中的高度不斷下降,而這時候腳下的景色已經從之前青色林木和黑色土地交錯,變成了白皚皚的一片。
    “可算停了,咳咳,沒想到居然被這個玉佩帶來看雪了。”隔著護盾,葉清穀看著下麵的白色不由說了一句。玉晨宗山門內四季如春,雪這個東西他隻見師兄變出來過,自然形成的茫茫白雪這還是頭一次看到。
    不比葉清穀此時有心情看下方的雪景,站著的泉三魰察覺到了一絲不妙,這玉佩激發後形成的護罩已經越來越脆弱,恐怕再過一會就要消散,可他們卻完全沒有一絲減速的痕跡。兩人法力已竭,之後想要靠自己飛行純粹是癡心妄想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越過冰雪覆蓋的大地後,兩人出現了大洋之上,而在泉三魰的視線中,遠處還出現了一座高聳的冰山。估算了一下,泉三魰發現等到護罩消失後,自己和葉清穀恐怕會直接撞上那冰山,這種傷勢縱然身著戰甲,一撞之下也定無幸免可能。
    “葉兄弟,我們要死啦。”泉三魰話中滿是苦意,然後大略把情況說了一下。
    葉清穀此時連抬頭看看那冰山的力氣都沒了,聽了泉三魰的話隻感覺萬般情緒湧上心頭,沒想到自己離開山門後才不過這點時間,就要喪命了。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與其這種時候怨聲載道,不如最後時刻灑脫一點,對泉三魰說道:“可惜了,還沒弄清楚尹陽子和你們泉客的秘密。”
    泉三魰卻不答他,而是呆呆看著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麽,直到護罩已經無比稀薄,眼見就要消散,他才轉過來對葉清穀說道:“替我報仇,也替我弄清楚泉客的秘密,然後替我把這個秘密告訴給大長老。”
    葉清穀還沒明白泉三魰的意思,就感覺泉三魰向自己施展了一個法術,一道水流便圍繞在了自己身邊。
    泉三魰的法術剛剛生效,包圍著他們的護罩就完全消失,兩人就保持這這樣巨大的速度,直接往冰山撞了過去。
    在葉清穀將將要撞到冰山的時候,那道圍繞他的水流突然纏住了他的腰,隨後將他往側麵一拉,繞過了冰山。在這之後,腰上的水流又化成薄膜一般的水幕,緊緊地包住葉清穀,摔入了這極北的海洋之中。
    縱然有泉三魰遺留的法術保護,巨大的衝擊還是讓葉清穀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半醒之間,葉清穀感覺海浪帶著自己漂流了很遠很遠,直到他聽到了一個清脆的童聲說道:“爹爹,爹爹,你看我撿到了個啥!”,然後眼前一黑,徹底地不省人事。
    昏迷中,葉清穀似乎一直聽到了海浪的聲音,直到醒來他才發現這聲音並非是自己的錯覺——他在一個小木屋內醒來,床邊就是一個小窗,從小窗看出去,就能看到浪潮不斷拍打著礁石。
    將注意力從海浪轉移回自己身上,葉清穀才感覺四肢百骸無一不痛,再一內視,發現體內的道丹光澤不再,顏色暗沉,經絡都是破破爛爛的,這傷比起當年和黑齒銘之那一戰來說,可是嚴重太多了。
    再一看身上,發現幾處明顯的傷口已經被人包紮了起來,隻是更多的傷口都隱藏在了梵星戰甲下麵,戰甲不脫,這些傷口卻是沒人能看到。
    如此重傷,著甲行走實在不便,葉清穀便將梵星甲收回了紫府之內,然後慢慢摸著床沿,走了下來。腳剛一沾地,就感覺一軟,差點沒能站住,靠撐著床沿過了好一會才算邁出了第一步。
    還好這件木屋不大,踉踉蹌蹌走了幾步也就到了門口,扶著門看出去,發現地上都覆蓋著雪,土是什麽顏色的都看不到了,再往前看,就看到有個短發的小姑娘正望著自己。小姑娘盯著葉清穀看了一會,似乎很驚訝他出現在門口,然後轉身向遠處跑去,邊跑邊喊著:“爹爹,我撿來那個人醒啦!”
    聽這聲音,葉清穀知道昏迷時聽到的話就是這小姑娘說的,既然她要去把她父親喊來,葉清穀就用僅存的一點法力給自己加持了知言解語的法術,免得到時候語言不通,雞同鴨講。
    才一會,小姑娘就牽著一個壯漢小跑著回來了,那壯漢一邊被牽著,一邊還不停說:“小妹你可小心點,別摔著啊。”
    等看到葉清穀後,這壯漢也不過來搭話,反而走進了旁邊更大的那個木屋,很快就拿著一件黑色的大裘出來了。將大裘披在葉清穀身上後,這壯漢才開口說話:“小夥子醒了啊,怎麽穿這麽點就走出來了,不怕冷麽?”
    這壯漢說話聲音雄壯有力,配上他的體型,就好像一隻熊在對著葉清穀開口一般,不過說話的內容倒是十分關切,讓人心生親切。葉清穀披上大裘後,頓時感覺暖了不少,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習慣了有法力護體不畏寒暑,如今法力枯竭受了凍,竟然沒反應過來寒意,躬了躬身謝過壯漢後,葉清穀交代了自己的性命,然後問起自己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壯漢一拍小姑娘的腦袋,說:“還不是這小丫頭。”
    小姑娘似乎不太喜歡壯漢這麽拍她,跑出幾步說道:“爹爹,這樣會長不高的!我不和你好了,我去陪娘了。”
    看著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遠了,壯漢哈哈一笑,說道:“我叫周大海,這小姑娘是我女兒周小妹。昨天我女兒在這海邊玩耍,發現你被海浪衝了上來,我們就把你帶回來了。你小子體魄不錯,在這樣的海水裏都沒凍死。”
    聽聞自己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葉清穀忙問周大海除了自己之外,還有沒有一個年級和自己相仿,但是身材要高出自己許多的年輕人被發現。
    周大海搖了搖頭,說道:“這就沒有看到了,這虛海之上,一個人能不能活命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你能活下來就是最大的福氣了,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福氣的。你說的這人莫非是你的同袍?”
    雖然知道泉三魰也被衝到這裏的可能性微乎及微,但聽聞真的沒有他的消息時葉清穀還是心中一哽,此時他不願去細思究竟泉三魰命運如何,就問道:“同袍?”
    “是啊,我看你被衝上來的時候身上有甲胄,心想你是不是哪裏當兵的。你那盔甲找不到解開的地方,我們倒是沒法幫你脫衣服,隻能隨便幫你包紮一下了。”
    想到泉三魰和自己這段時間來一起出生入死,葉清穀不由聲音哽咽:“他是我兄弟。”
    “那就希望你兄弟能和你有一樣的福氣吧,小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