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師傅，劉師傅，您快去看看，新來的那小子，他一個人把我們的盒飯都給吃了！”
    劉師傅放下了手裏的電鋸，快步隨著幾個小夥子走進了木工車間。
    這是防城的一個小型木器加工，主要給附近的城鎮生產些木樓梯，順帶著做些什麽門窗套護牆板類木產品，因為不是什麽大品牌，經營慘淡。產品都是銷往附近，要死不活地苦苦支撐著。
    前一陣兒，廠子剛剛辭職走掉了幾員大將，老板沒有辦法隻好重新招兵買馬，
    近幾年一切進展都不如意，廠裏員工流動性太大，滿意的，靠譜的銷售招不到，就連才上任兩個月的銷售經理也因為各種私人問題離職了，現在打算開發外省的木門業務，雖然樓梯做得還比較成熟，在城裏有不少經銷商，但是木門還是起步，市場品牌太多，競爭太激烈，成本降不下來，也不想同流合汙打價格戰，損人不利己，想把自家木門品牌做起來。太難！
    老板每天從早忙到晚焦頭爛額，這兩年招上來的新員工，認真做事能做好事的太少了，要不就偷著背著少幹活，偷奸耍滑，隻要一眼看不住就開始玩手機發短信，要不就是哭著喊著不幹活，整天不是抱怨就是告狀。
    劉師傅快步走進來，看見木工車間裏一個20多歲的小夥子，坐在凳子上把腳搭在工作台上，戴著耳機，他的腳下七八個快餐空飯盒橫七豎八地堆著。
    這是上周剛招來的新員工常博，是劉師傅麵試的，他對這個小夥子圓滾滾的肚子印象非常深刻。
    “怎麽回事兒？”劉師傅對著常博滿臉怒氣地問道。
    還沒等常博說話，周圍這幾個告狀的小夥子，就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開了。
    “今天給咱們做飯的阿姨家裏有事請假了，老板說中午每人一套盒飯。”
    “結果人家送盒飯的剛送到，我們還沒來得及過來拿呢，就都被這個小子一個人都給吃完了。”
    “師傅，你看著地上這全是他一人吃的！”
    “就是，這讓我們中午吃什麽呀？”
    劉師傅低頭掃了一下地上的快餐盒，各各盒子都已經被吃得幹幹淨淨。
    “常博，這都是你吃的？！”劉師傅厲聲問道。
    常博這才掏出了耳機，把腿從工作台上放了下來：“劉師傅，說實話，平時那個阿姨給做的飯我是真吃不飽。”
    “那你也不能吃我們的呀。”有個小夥子不滿地嚷了一句。
    “對呀，你小子太不像話了，賠吧！你掏錢給我們買去。”
    常博看著自己成了眾矢之的，反而露出來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的勁頭：“我這剛來，還沒發工資呢，拿什麽賠呀？”
    那幾個告狀的小夥子一看，常博這麽死皮賴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憤怒地掄起了胳膊，準備上來揍他一頓。
    劉師傅攔住了大夥兒：“算了，算了，趕緊打電話再叫幾套盒飯，這錢我出了。”劉師傅說完，瞪了常博一眼，轉身走了。
    沒過兩分鍾，他又回到了常博身邊：“小常啊，現在能找份工作不容易，你剛來了沒幾天，得好好學本事，和大家好好處關係，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
    劉師傅看見常博滿不在乎的樣子，一股怒火升上心頭：“跟你說話呢！聽見沒有？！”
    “聽見了……”
    劉師傅再次轉身往外走，他心裏一個勁兒的後悔，怎麽招了這麽一個貨？吃什麽什麽香幹什麽什麽不行，再出這種事兒就讓他滾蛋！
    常博無奈地收拾著地上的空飯盒，他覺得自己即使吃了這麽多，好像還是沒有飽。
    從小到大，常博的飯量，算是個普通飯量。可不知道這兩年怎麽回事兒，飯量噌噌地往上漲。自己的爸媽在附近的小鎮上經營著一間小雜貨鋪，也就剛剛夠一家人的吃喝，常博的爺爺奶奶歲數大了，三天兩頭得病吃藥，家裏給貼進去不少錢，爸爸媽媽看得出來，常博不是個念書的料，初中畢業讓他在小店幫了幾年忙，常博就再也呆不住了，他實在受不了天天坐在櫃台後麵那把老藤椅上盯著一個破電視等客人來的日子。
    家裏人終於答應，讓他自己出去找找工作，常博看到了這家木工廠招工廣告，就來當了學徒。
    木工廠雖然包吃包住，可是吃飯是雇了一個小時工給他們做些簡單的飯菜，每頓飯菜的量，對常博來說隻能吃個半飽，他剛來的這幾天，盡管肚子再餓也不好意思大家圍坐在一桌吃飯的時候，把米飯或者饅頭都攏到自己的手裏。
    今天早上出門送了一趟貨，裝車卸車這麽一折騰就更餓了，他回到木工廠聽說是中午吃盒飯，這個機會千載難逢！送快遞的小哥兒來的時候是常博簽收的單子，他收下盒飯以後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
    世態炎涼啊！人生百態呀！不就吃你們幾個盒飯嗎？瞧你們一個個這德性，常博憤恨地想。
    “盒飯到了。”
    第二批盒飯送到了，常博望著那些等在門口的小夥子們，真想再從他們手裏搶幾份盒飯過來。剛才吃下的那些盒飯，對他來說也就是個八成飽吧。
    這個年紀吃八成飽怎麽行？正長身體呢！至少也得是十分飽，常博委屈地想。常博的眼睛盯著那幾個小夥子蹲在地上打開了蓋子，有滋有味地吃起來。
    這個情形對他來說是一種痛苦的折磨，他準備離開這個房間，走過這些工友身邊的時候他想張嘴，問問誰的盒飯吃不了，給自己再勻一點兒，可是剛才那筆帳還沒算呢，這總不能又……
    常博忍住了。他現在忍住了，可是以後呢？做飯的小時工阿姨回來以後呢，還是要每天麵對饑腸轆轆嗎？還是要在枕頭底下塞一袋幹脆麵當夜宵嗎？
    隻有等著發工資啦，第一個月的工資發下來以後，我一定先去大吃一頓！
    可是他盤算了一下，離發工資還早著呢，他不想再等了，他忍無可忍了，再這樣下去生不如死！人要是連口飯都吃不飽，那還活什麽勁呢？他媽的，我常博不幹了！
    常博快步的走到了劉師傅前。
    “劉師傅，我不幹了！”
    劉師傅摘下老花鏡，沒有抬頭。他聽清了這是常博的聲音，最近幾年工廠裏人員流動大，年輕人留不住，所以廠子也從來都是來者不拒，去者不留。地球少了誰都能轉。
    “老板在辦公室，你先去跟他說一聲吧。”
    劉師傅沒有抬頭，又戴上老花鏡，他看著常博的背影，好像在看一個無業遊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