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生離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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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二十九,已經臨近年關,丁久來到了鎮子裏的醫院。
昨日他與那陳三約定,跟他一起勾一次魂,結果陳三查了一下時間最近的一次勾魂,還是在上次丁久去的那家醫院。
所以丁久這才大過年的往醫院跑。
可能因為是清朝遺民的緣故,陳三到現今還是以十二地支來計時,他說會在午時前來勾魂。
丁久隻能估算一下大概是在中午十一點到下午一點的時段,於是他十點多就來到醫院等著了。
即使過年的時間醫院還是人來人往。
能做到24小時值班而且過年也不休假的,也就醫務人員、警察、消防員和肯德基等特殊職業了。
丁久坐在門診大廳,無所事事的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好在醫院人多,沒人關注他。
看了看表,已經是正午12點多了。
嘩棱嘩棱。
清晰的鎖鏈聲音雖小,但蓋過了門診大廳的喧鬧。
丁久仔細分辨著,循著聲音進了電梯,上到了醫院上層的住院部。
住院部比門診大廳安靜的多,人也少得多,即使有幾個護士也是低著頭匆匆走過,沒人搭理丁久。
剛出電梯隔著半條樓道,丁久就看見了站在一個病房外黑霧繚繞的黑影,正是陳三。
陳三也看到了丁久,老遠就施禮道:
“參見大人。”
丁久笑著點頭示意,像領導似的,架子還是擺的挺足。
人總是欺軟怕硬的,要是一個上位者整天客客氣氣,也就沒有人會把他當回事。
雖然丁久論實力連一個丙級陰差都不如,陳三大概也好似知道他的情況,但他依舊是恭恭敬敬的,就證明這身份上的鴻溝陳三還逾越不了。
那丁久當然要順竿爬了,他跟這陳三見麵不過兩次,防人之心不可無,對陳三昨天跟他說的那些話,丁久還打算觀察觀察。
要是萬一丁久客客氣氣的,結果陳三表麵恭敬其實騙他拿他當槍使,丁久也分辯不出來,到時候找誰哭去。
現在先借著這層高等陰差的身份狐假虎威一下,至少能嚇唬嚇唬陳三,讓他時刻記著他與丁久之間身份的差距。
陳三倒是不知道丁久心中如此之想,施禮等丁久走近後,便請丁久稍待片刻,說是這將死之人命魂馬上離體。
丁久聽言,思考一下,左右看了看,偷偷遛進了病房。
後麵陳三看見丁久動作,站在原地沒吭聲。
進了病房,丁久最先看到的,就是床頭櫃上橫放著的一大束紅色玫瑰,紫色亮晶晶的花紙包裝惹人眼。
病房裏竟然會出現紅色玫瑰,丁久有些不解。
房間中一個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張病床前輕聲說著話,病床上躺著一個麵色蠟黃、麵容憔悴的女人。
女人已經病得說不出話了,聽男人說話隻能眨眨眼皮回應,二人就這麽四目相對地交流著。
男人不知道說到了些什麽,無聲的笑了起來,那女人眼角也露出些許笑意。
女人的手被男人緊緊握住,十指交叉,兩人的眼中都隻有對方,像是獨自成了一個小世界一般,丁久進入房間絲毫影響不到兩人的“談話”。
明明就幾分鍾的時間,丁久卻感覺眼前這兩人像是就這麽度過了一生一世,有一種時間錯位之感。
但病房外陳三的聲音打破了丁久眼前這寧靜的一幕:
“大人,時間到了。”
陳三話音落,病床上那女人仿佛恢複了些力氣,抬起手撫摸著男人的臉龐,眼中盡是溫柔和不舍。
男人驚喜的握住了撫摸在她臉上的手,道:“沛雯,你感覺好點了嗎?”
女人嘴唇微微動了動,男人趕緊把耳朵湊近了聽。
聽著聽著,男人黑著眼圈的眼睛卻眼淚噴湧而出,滴落在女人的臉上。
女人撫摸的手變得無力,然後慢慢從男人手中抽落。
男人急忙抬頭,病床上的女人麵帶著微笑,眼中漸漸失去了神采,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旁的心率顯示儀變成一條直線,發出著刺耳的尖叫。
男人大喊著醫生,同時不斷呼喚著那女人的名字。
“沛雯!你堅持住!沛雯!”
幾名醫生護士聽見呼喊衝了進來,把丁久擠到一邊,部署著各種搶救儀器,病房裏醫生的呼喊、男人的哭泣混作一團。
丁久感覺自己與這裏格格不入,像是一個惡心的偷窺者。
那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在丁久的注視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看起來變得單薄,好似身體內部不斷的在揮發著什麽東西。
魄先散。
緊接著整個身體突然黯淡了許多,像是吸收了光線,而後身形徹底變得如同上次王和順老爺子一樣單薄。
天魂滅,地魂消。
忙碌的病房漸漸平靜下來。
醫生觀察了一會心率顯示儀,停下了手中的儀器,對著男人搖搖頭道: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男人聽言,流著眼淚,看著病床上閉著雙眼依然麵帶微笑的女人。
突然男人歇斯底裏,抓著醫生額頭青筋暴突的吼道: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繼續搶救啊!再堅持一下沛雯她馬上就能搶救回來了!
現在還來得及!你快動手啊!醫生,你快動手啊!”
“病人家屬,你冷靜一點!”
“讓我冷靜?你們這些人見死不救,算什麽醫生!我交錢,你們搶救啊!多少錢我都交!
要是你們怕擔責任,那我自己來!”
男人竟一把搶過旁邊醫生手裏的心髒起搏器,就要往病床上那女人身上用。
旁邊幾個醫生趕忙合力把男人製住,搶回了儀器。
被摁著的男人不複剛才的猙獰,癱坐在地上,哭著哀求道:“求求你們了,還來得及,你們搶救啊!你們搶救啊……”
男人聲音漸漸放小,到最後隻餘哽咽。
醫生們對視一眼,剛才被推搡了一下,搶了儀器的醫生搖搖頭,眾人便收拾東西出了病房。
男人哽咽半晌,突然想起了什麽,跳起來抱起床頭櫃的那一大束玫瑰,對著床上閉著眼睛的女人道:
“沛雯,你說過你跟我結婚十幾年,從來沒收到到我送的玫瑰花,這回我特意買了送給你。
隻看一眼多浪費啊,你再看一眼,好不好?再看一眼……”
男人喋喋不休的說著,眼睛卻似乎並不盯著眼前,瞳孔渙散著不知道思緒飄到哪裏去了。
丁久轉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陳三詫異道:“大人,這命魂還未離體,您現在就出來了嗎?”
丁久聽到陳三說話,站住了腳,轉頭盯著他,問道:
“你為什麽不進去?”
陳三一愣,垂首沉默了一會,才抬頭笑道:
“小人幹這勾魂的活已經兩百多年,生離死別看的多了。
這種時候最好離得遠一些,眼不見為淨,省的亂了自己的心,一不小心犯了陰間的規矩。
我看大人您是想看人死之時三魂七魄何去何從,於是便沒有多嘴,大人您……”
丁久沒等陳三說完,便越過陳三,坐在了病房外的椅子上。
陳三見狀,閉了嘴轉過身去,盯著病房門不再言語。
後背靠著椅背,腦袋頂著身後的牆,丁久看著醫院的天花板,愣愣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