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鬼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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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涼的地陰之氣刺激下,丁久的皮膚起了無數小疙瘩,甚至丁久感覺他自己的五感都變得有些遲鈍。
    丁久張張口想說話,突然瞳孔放大,眼前變得模糊一片,脖子以下像是沉在水中,在壓力之下肺部無法擴張,吸不進去空氣。
    這霧氣有毒?
    丁久腦中剛剛出現這個念頭,小腹忽然變得火熱。
    像有一條溫暖的小蛇在身體中遊動,先是軀幹而後是四肢,整個身體都漸漸熱了起來。
    從遠處傳來的模糊聲音慢慢變近、變清晰:
    “大……人?……大人?”
    丁久長吸一口氣,緩了過來。
    走在前麵的陳三疑惑道:
    “大人,您該不是陰氣侵體了吧?”
    隨後他搖搖頭,自語道:“不應當啊,勾魂索可是專克陰物的東西,有勾魂索在身這點地陰之氣應該近不了身吧。”
    話未說完,周圍的灰霧突然翻滾著退了回去,在丁久身周形成了一個直徑足有三丈的巨大空洞。
    空洞外麵的灰霧每當要接近之時像是遇到了一層無形的屏障,沿著一個看不見的球形軌跡逸散開來。
    空洞之中唯有深灰色的平坦地麵,與陳三、丁久還有被鎖鏈鎖住的姚沛雯,其餘空無一物。
    陳三目瞪口態,丁久摸了摸鼻子,放開了陳三的鎖鏈,幾步跟陳三並列站立,道:
    “還有多遠?”
    陳三合上了嘴巴,恭敬道:
    “大人,前麵再走一刻鍾就是了。”
    丁久點點頭,陳三趕緊快走幾步頭前先行帶路。
    丁久摸了摸火熱小腹,他此刻似乎能感受到這鬼道的走勢,身後地陰之氣越來越弱,而身前的地陰之氣越來越強。
    地陰之氣的強弱變化就是鬼道走勢的關鍵,發現了這點,才是他敢放開陳三鎖鏈的原因,也是他決定走下去的原因。
    ……
    一刻鍾的路程也不算長,不過周圍地陰之氣的變化之劇烈出乎丁久的意料。
    原本三丈直徑的空洞已經縮小到了兩丈餘,並且還在不斷往裏壓迫,灰霧不似不久之前那樣翻湧不斷,粘稠的霧氣被空洞擠開已經翻不起多大的霧浪。
    陳三還在繼續往前走,丁久緊隨其後,幾十米過後,兩人前麵一空。
    丁久感覺前麵亮光晃眼,幾步走出霧氣,還沒來得及駐足,就被眼前的景色驚得張大了嘴巴,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此刻他頭頂竟是漫天星辰,漆黑如墨的天幕上繁星點點,清晰可見,猶如星團炸裂般散滿天空。
    而星光照耀下,他的麵前則是一大片閃爍著白色熒光的花海,漫無邊際,視線所及望不到盡頭。
    一呼一吸間,白色花海中熒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呼應夜空中的星辰。
    丁久視線往前移,又被另一處吸住了目光,滿麵都是震驚之色。
    花海之中矗立著數百丈高的一扇雙開門扉,杵天觸地猶如一座山嶽一般。
    門扉周圍分布著十六座十數丈高,赤裸上身,身纏鎖鏈,惡形惡狀的雕像,栩栩如生,惡狠狠的盯著進入花海的每一個人。
    隔著門扉近千米遠的丁久費力仰頭,才能看到其頂上刻著的三個大字
    ——鬼門關!
    鬼門關非金非鐵,似玉似石,縷縷黑霧從門縫中溢出環繞其上,生出一種詭秘之感。
    門上似乎雕刻著不少浮雕,丁久睜大眼睛想要仔細分辨。
    最上麵是一個頭戴冕旒,身著蟒龍袍的男子坐在四爪金龍椅上,旒珠之下的麵容看不清晰,但是透過珠簾之下的一雙眸子炯炯如龍虎般攝人心魄,竟讓丁久膝蓋一軟,心中生出一種俯首跪拜的衝動。
    丁久心中暗道,想必這就是閻羅天子,沒想到僅僅是門上的一個浮雕就有這麽大的威力。
    丁久不敢繼續直視,直往下看,下麵應該就是十殿閻羅。
    這十位似乎是頭戴相帽,身穿大氅,而麵容同樣因為黑霧而模糊不可見,但一舉手一投足間散發著無比威嚴。
    十殿閻羅之下則又是一大片浮雕,其中有男有女,麵容姿態各異,隔著太遠又有黑霧遮擋,丁久已經分辨不出。
    再仔細往下望去,門最下麵的浮雕讓丁久脊背生出一股涼氣,這些浮雕中盡是殘肢斷臂,哀嚎的鬼魂。
    火海中鬼魂慘叫,身體炙烤出人油,將頭和腳粘連在一起分離不開;一部巨大的磨盤轉動,無數的鬼魂被磨成肉泥,落在地上分不清彼此;刑架之上一柄巨大的鋼鋸從襠部切開直到頭部,化成兩片的軀體複又合上,鋼鋸再切……
    像此等煉獄場景遍布鬼門關底部,令觀者心中恐懼蔓延,如同感同身受一般,讓人幾乎尖叫出聲。
    丁久深吸了一口氣,費了很大勁才穩住心神。
    陳三在一旁一直等著丁久回神,倒是沒有催促,他當初剛剛來到鬼門關之時的表現還遠不如丁久。
    眼見丁久似是反應過來,陳三道:
    “大人,想必您也看見了,這裏就是鬼門關,是陰界和陽間交界之處。
    陽世之中鬼道千萬,然而最後匯聚之地都是此處,這裏也是能看到勾魂陰差最多的地方。”
    丁久聽言環顧四周,身後粘稠灰霧遮天蔽日,延伸左右,一眼望不到邊,猶如洪荒巨獸匍匐在地,但卻漫不過花海一步。
    向左右看去,灰霧與花海之間無數黑袍陰差進進出出,每一個黑袍人手中都牽著一條鎖鏈,鎖鏈中鎖著一條命魂。
    丁久、陳三還有鎖著的命魂姚沛雯,這一個組合在人流之間引不起絲毫的關注。
    陰差們從灰霧當中不同的地方出來,但目的地都隻有花海當中的鬼門關一個。
    鬼門關大門並未開啟,隻是在最下麵開啟了一個數丈大小的“小”門,門裏黑霧翻騰,陰差們鎖著命魂在門前排隊而立。
    隔著老遠,丁久隻能看到門前有一個大桌子,桌子後好像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黑袍人,這還是在小腹中尖刺鎖鏈對他身體的作用下丁久才能看到這麽遠。
    陳三道:“大人,您有令牌嗎?”
    丁久聽言猶豫了一會,是該說有還是該說沒有。
    他搖搖頭,還是照實說道:“沒有。”
    陳三沉吟一會,道:
    “命魂入陰間需要路引,而像我們這種需要經常出入陰間的陰差,則需要令牌作為憑證。
    您沒有令牌的話……
    大人您跟我的供職所在不同,發放令牌的時辰、處所、方式也應該有所不同,可能是還沒來得及交付給您吧。
    陰間令牌都是殿中功曹發放,一人一牌,丁權大人的令牌並不能遺留給您使用,所以大人您也隻能等著您的令牌配發給您。”
    陳三接著道:“不過,沒有令牌的話是過不了鬼門關的,這也是規矩。”
    丁久聞言看了眼遠處高大的鬼門關,有些遺憾。
    他其實是有些想去看看陰間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但是沒有身份令牌他也闖不進去。
    “大人,這裏按規矩是不能無事停留時間太長的,您現在……”陳三話說一半,探詢的看著丁久。
    丁久也明白,又看了一會美輪美奐的星辰、花海以及鬼氣磅礴的鬼門關,道:
    “我就走到這了,你帶著姚沛雯進鬼門關吧。”
    接著,丁久轉頭對陳三沉聲道:
    “但是,我需要她不出意外的過了那忘川河。”
    陳三苦笑道:“小人明白,大人您……太心善了,勾索命魂隻是陰差的日常工作而已。”
    丁久不可置否。
    擺擺手,丁久道:“我記得來時的路,不用你帶著了。”
    陳三躬身稱是,再抬頭,丁久已經是邁步走進灰霧之中了。
    陳三搖搖頭,轉身走入花海,沒有把姚沛雯放下來。
    花海之中一同前往鬼門關的許多陰差都驚奇的看著陳三,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這麽勾魂,帶著命魂飄著過來的。
    陳三無語,趕緊加快腳步,無視周圍望過來的視線奔向鬼門關。
    在鬼門關下排隊排了許久,才輪到了陳三,此刻他身前就是丁久遠遠看到的那一張一丈長的黑木桌子。
    陳三把腰間的令牌解下來,又拿出一張長三尺寬二尺的黃色軟紙,上有陰司、城隍、酆都三個印章。
    將兩物雙手奉給桌子後的那個頭發花白的黑袍人,陳三口中道:
    “秦廣殿,勾魂使者,丙二等陰差陳三,並命魂姚沛雯路引,請上官過目。”
    黑袍人卻靠著椅背,一直閉著眼,看也不看。
    陳三好像見怪不怪,等了半分鍾,便要收起令牌,帶著命魂穿過鬼門關。
    那白發黑袍老者卻幽幽道:
    “帶陽間之人來到鬼門關,你可知道是何罪?”
    黑袍老者雖然沒有動作,但陳三一下子汗如雨下,撲通一聲跪下來,連連磕頭道:
    “上官大人明察,小人怎麽在上官大人麵前敢犯陰間規矩,小人帶那人來鬼門關,是因為他也有陰間身份在身。”
    黑袍老者依舊是老神在在的閉著眼,不說話。
    陳三頭杵在地上,悶聲道:“上官大人,那人乃是陽間鬼使司丁權大人的子嗣。”
    黑袍老者聽到“丁權”兩字,突然微微睜眼,道:
    “陽間鬼使司丁權?”
    陳三磕頭稱是。
    黑袍老者又閉上了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良久,黑袍老者嘴裏吐出一個“過”字。
    陳三如蒙大赦,趕緊起身帶著姚沛雯的命魂進入鬼門關,一刻不敢停留。
    黑袍人又睜開眼看了一眼漂浮在陳三身後的命魂,嘴角微勾,閉上眼自語道:
    “丁權小子的後人……嗬,跟他一樣有趣……”
    …………
    醫院當中,姚沛雯離世的那個病房,門已經打開,一個白大褂醫生和男人的幾個親屬正在勸解著男人。
    男人注視著姚沛雯的屍體被拉走,四十歲的男人哭的像個孩子。
    白大褂醫師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囑咐了他幾句便離開了,親屬們也歎了口氣,出了病房,留下男人獨自在病房裏。
    男人的哭聲持續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停了下來,他把屋子裏所有關於姚沛雯的遺物全部收拾了起來,連同那一束玫瑰花。
    男人抱著遺物和玫瑰花不撒手,失魂落魄的出了病房,幾個親屬跟在後麵陪著。
    丁久從病房門前的椅子上站起身,離開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