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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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其實根本無力做什麽,但伯夫人卻派了她手下的一個孔武有力的婦人上車來看著我,兩隻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直到我們順利通過了臨虹關,她才下車揚長而去。小翠一直嚇得縮在一邊,等那婦人趾高氣昂地走了,才偷偷鬆了一口氣。
    緊接著這支隊伍日夜兼程,幾乎從未進過城鎮,連單純的小翠都漸漸察覺出了不同,神色開始焦灼不安起來,我則一直安心休養,不知他們給我喝的藥裏參雜了什麽東西,我的傷口竟迅速愈合起來,幾日下來,感覺好多了,伯弘文則再也沒有出現過。
    直到這日,隊伍停在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不再趕路,而是進了這個鎮子唯一的客棧,休息整頓,我則被單獨安排在了二樓最靠裏的一間房,依舊是上次那個婦人將我背上了樓,安頓在床上後,便由小翠幫我梳洗整理,喂我喝湯吃藥,事後,小翠支支吾吾地說,她想去見一見自己的姐姐,我欣然同意了。
    伯家在客棧四周都安排了侍衛,別說我現在體虛得幾乎無法走路,即便是健康的,想不驚動其他人逃出這裏,怕也要費一番功夫,所以我幹脆不再想著逃跑,難得身上清洗幹淨了,身下也不再是搖搖晃晃,十分不舒服的馬車,而是鬆鬆軟軟的床榻,我躺了一會兒,睡意襲來,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直到我開始在睡夢中焦躁不安,意識漸漸清醒,一種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仿佛覺得有人在盯著我看似的,我猛地睜開眼,便看到一張極其扭曲恐怖的臉出現在離我極近的地方,我嚇了一大跳,但卻退無可退,隻能睜著眼死死朝那人看去,那人右臉頰上有一塊呈現黑色的皮革狀,如同蛇鱗一般,右眼眼皮往上翻起,眼珠子仿佛要掉下來似的,雖然背著光,可從他左臉完好的麵容中,還是能依稀辨認出他曾經的長相……
    “伯詠誌。”他的突然出現雖在我的意料之外,但不知為何,我卻並不覺得很驚訝。
    他站直了身子,將整張臉都暴露在光亮中,我急忙忍著疼痛從床上坐起,暗中慶幸自己是穿戴整齊的,見他臉上露出了癲狂之狀,我心裏發緊,不由自主地往床裏麵靠了靠,眼神觀察了周圍一圈,發現並沒有什麽可以作為武器的東西,隻有床頭矮櫃上放了一個小翠沒來得及收起的藥碗。
    “我今天這樣,全都拜你所賜。”他用手指著自己的臉,神經質一般的笑了起來。
    我考慮到自己身體虛弱,根本無力跟他對抗,隻能想辦法用話語穩住他,“這原非我本意,那日我不知進來的是你……”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父親為什麽沒將你打死!”他一邊惡狠狠地說著,一邊眯著眼睛看我,我覺得一陣冷氣從腳底心往上升起,心中暗道了一句不好,看來他根本沒打算聽我說話,而是早已經打定了主意怎麽做。
    “父親雖然替我出了不少氣,但那遠遠不夠!遠遠不能與我所受的痛苦相提並論!你不是太子妃麽?我就想看看,一個失貞於人,給太子戴綠帽子的妃子,世人會怎麽看她?皇室又會如何對她?你毀了我的容,我要毀了你的身子!”他猙獰的笑著朝我撲了過來,我大驚,根本來不及思考,也顧不得自己剛剛結痂的傷疤,身子一撲,手一伸,便抓到了矮櫃上那個藥碗,我毫不猶豫地將它砸碎,手中拿著一片尖銳的瓷器朝他的身子刺去。
    他一扭身,正好躲過,剛才這一撲一刺已經耗盡了我的體力,而且我感覺到身上的傷口又重新裂開了,火辣辣的,一陣一陣的疼,我開始停下來喘著粗氣,他先是被我的舉動驚到,有些懼怕地往後退了兩步,緊接著,見我不再有動作,便重新笑了起來:“原來是一隻沒有牙的毒蛇,哼,我看你還拿什麽反抗!”
    他徑直探身上前,將我手中的瓷片打落,然後撿起它狠狠地丟向遠處,看著他越靠越近的臉,我心中一陣惡心,開始不受控製,聲嘶力竭地尖叫了起來,但隨著我的尖叫聲響起,他的臉上卻愈發顯得狂熱和癲狂,他伸手探向我,嘴中興奮地說道:“你盡管叫,我看誰敢進來!”
    我用力蹬著腿,想將他臉上的淫笑踩碎,可我此時的力道卻猶如是螳臂當車,他一隻手牢牢抓住我的腳踝,將我往下一拖……我整個人都倒在床上,直直地往外滑去,摩擦間能感到我後背的傷疤盡數崩裂,我依舊不放棄,隨手拿起床上的枕頭朝他砸去,他那半邊受傷的臉和眼睛被正好砸到,他痛呼了一聲,緊接著更加粗魯野蠻起來。
    我隻聽見“嘶”的一聲,衣服上的某塊好像被撕破了,這一聲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雙眼圓睜,瞪著床頂,嘴中開始喃喃地念起了君遷塵的名字。
    “早知如此,不應該讓父親將你一身好皮肉打壞的……”他好像頗為惋惜,接著桀桀地笑了起來,那笑聲令我作嘔,我突然感到一陣絕望,在之前地下室的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裏,我都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對自己的人生無力掌控的感覺,死這個字第一次跳入了我的腦海之中。
    他那隻罪惡之手開始伸向我的胸口,我已經無力再尖叫,可若我的眼神此時能殺人,他已經死了千萬遍,而且是千刀萬剮淩遲處死,他眼中透著興奮的光,以至於將之前那種癲狂的神情壓下去的不少,我看著他的頭慢慢靠近,心中已決定拚死一搏,即便我隻剩下牙齒,我也必要從他身上咬下一塊皮肉來。
    可突然,他身軀一震,眼中透露著不可置信,接著軟軟地倒向了一邊,我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應,房間裏便出現了另一個人。
    我掙紮著將自己包裹進了被子裏,這才抬起頭看向來人,一襲明紫寬袖長袍,眉毛濃黑如墨,眼睛明亮深邃,此時,他正站在不遠處神色不明地看著我。
    我感覺自己的太陽穴抽動了幾下,“是你。”
    他沉默了片刻,才沉聲答道:“是。”
    我開始笑了起來,他在我的笑聲中將不知是昏迷還是死了的伯詠誌弄出了房間,直到他第二次進門,我還在笑,甚至抬起手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
    真是好啊,我的親伯伯,同我最心愛妹妹的丈夫兩人聯手,合力將我弄到了這兒,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想要拿我要挾我那生死未卜的丈夫,真是……可笑,甚至眼前這人,在不久之前,還親手毀滅了我摯友的故土國家,將小白逼死,現如今我落入他們之手,我心中已決定,若此次不能逃脫,我也決計不會讓他們有機會拿我威脅君遷塵!
    “你……怎麽樣?”他卻問出了如此突兀的一句話,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承蒙殿下照拂,這段日子,我過得……好,極,了。”
    他似輕歎了口氣,半晌,才傳來十分低沉的聲音,“我原是吩咐伯弘文將你安然送到的,沒料到他兒子竟公報私仇。”
    不論他說些什麽,此時在我眼中,也無異於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了,我冷哼了一聲以作應答,麵對我如此冷漠,他卻並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反倒走到一邊的客椅上坐下,一副見舊友的模樣。
    “自猗郇一別,許久未見了。”他語氣熟稔,仿佛我真的是他之前熟識的一個朋友。
    我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幹脆沒有吭聲,他繼續道:“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
    “殿下!”我厲聲打斷他,“若你不是那麽急著敘舊,請將我的丫鬟小翠叫進來替我包紮傷口,”我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若我猜得沒錯,我應該還有那麽一點利用價值,好不容易將我弄到了這兒,你不會想看著我失血過多而死吧。”
    他臉色微變,“你受傷了?”聽到他這句話,我才微微放下心來,看樣子他剛才並沒有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拜你們所賜。”我十分淡漠地回答。
    他沒再說什麽,轉身出了門,不一會兒,小翠便唯唯諾諾地進來了,看到屋內的場景,她嘴角往下一撇,眼眶裏頓時泛起了淚花,待將我的被子掀開,看到我重新崩裂,不停流著鮮血的傷口後,淚水終於滑落。
    她一邊輕柔地為我擦拭著血跡,一邊啜泣道:“這是造了什麽孽啊,姑娘,你想辦法逃吧,我們家少爺……怕是好不了了。”
    好吧,敢情她把我當成了伯詠誌的新玩物,我也懶得解釋,隻悶聲答了句:“逃不出去的。”
    她聽到這句話,眼淚流得更凶,顫抖著雙手將我身上的傷口處理好,又給我換上了幹淨的衣裳,然後出門去了,接著有麵生的仆婦進來,背我去了另一個房間,當我躺在一張幹淨整潔,散發著陣陣清香的大床上,看著房間裏擺放著的精致家具時,我居然有種苦日子熬到頭了的錯覺,離開了那張充滿噩夢和令人惡心的床榻,這一晚雖睡得不慎安穩,但好歹,我還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