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飯，我特地煮了兩個雞蛋。
    我把她叫進屋吃飯。
    老瘸子還在四處給人賠禮，沒有回來，家裏隻有我和她。
    我讓她坐下吃飯。
    她局促地捏著小手，有些不知所措。
    或許她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這樣坐在桌邊吃過飯，所以她很緊張，甚至有些恐懼。
    這就好比農村的土狗，從小被拖鞋打頭教育出來，已然形成了條件反射。
    它們甭管再怎麽饑餓，都不會偷吃桌上的食物，更不會搶吃主人手裏的食物。
    所有的食物，必須丟在地上，它們才敢吃。
    這已經是代代相承，刻在基因裏的習性。
    而她，也是這樣。
    以往的她，膽敢朝桌上伸手，就會被揪著頭發抽耳光。
    她連桌子都不敢靠近，不然就會被一腳踹開，在地上翻滾好幾圈。
    她唯一能夠靠近桌子的時間，就是父親喝酒的時候，她趴在桌子底下，偷偷撿父親嘴裏掉下來的渣滓。
    啃剩的骨頭，沒有肉，但她撿在嘴裏使勁兒嘬，仿佛要把骨髓吸幹。
    她不放過任何食物殘渣，即便是指甲蓋大小的一塊燒餅屑，她也小心地把它從泥土裏捏起來，而後貪婪地吃下去。
    她對於食物的渴望，達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
    隻要是能夠填飽肚子的東西，她都會瘋狂地吃下去。
    所以很多初次見到她的人，都覺得這個丫頭已經廢了，沒有家教，沒有素質，極度貪吃，簡直就是餓死鬼投胎……
    他們就不會想想她為什麽會這樣。
    她本就是被虐待和苦難浸透的孩子，甚至連說話都很困難，又何來的家教和素質?
    你不能指望一個跟隨野狗長大的孩子如同公主一般優雅而高貴。
    ……
    我在吃飯前，特地又幫她洗了臉和手。
    其實自從那天我教過她洗臉洗手，她後來每天都會自行洗臉洗手。
    但她沒有毛巾肥皂，所以每次隻能用池塘裏的水把臉和手弄濕，然後用滿是泥灰的袖子抹抹臉。
    如此一來，她的臉非但沒有洗幹淨，反而黑痕道道，變得更為奇怪了。
    &34；你今天很勇敢，但是你畢竟還太小，以後遇到這樣的事情，千萬別再衝上去了，知道嗎？&34；
    我摸摸她的頭，讓她吃飯。
    她早就饞得流口水了。
    得到我允許，她伸手就去抓菜。
    我連忙止住她，將筷子塞到她手裏。
    她別扭地攥著兩根筷子，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隻能坐到她對麵，給她演示如何用筷子夾菜吃飯。
    可她之前從來沒用過筷子，現在突然用起來，嚐試了好半天，連一根榨菜都沒能夾起來。
    她急得直流眼淚，數次嚐試用手去抓菜，但都在我的眼神注視下停了下來。
    她抹掉眼淚，認真看著我拿筷子的手，奮力地學著我樣子，用盡全力捏緊筷子，最後終於成功夾了一根榨菜放到了嘴裏。
    她成功了！
    那一刻，我看到她眼神中抑製不住的驕傲和自豪！
    我忍不住誇獎她，給她獎勵了一個白水煮蛋。
    她開心地握著雞蛋，沒有立刻吃掉，而是緊緊攥在左手裏，不時看一眼，似是那雞蛋是什麽價值連城的寶貝。
    這一餐飯，我們吃了很久時間，主要是她吃得太慢，筷子用的不熟，夾菜太困難。
    直到天黑，我們才吃完，她累得滿頭大汗，但是小臉上卻是堆滿了笑容。
    她吃飽之後，見到我在收拾碗筷，主動上前幫忙。
    我摸摸她的頭，對她道&34；不用了，你吃飽了就先回去吧。&34；
    她聞言，哆嗦一下，扭頭看向門外，神情變得驚悚，捏著衣角站在那裏，半晌都沒有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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