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金玉其外,錦繡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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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嗎?”
    李漓清苦笑著,語氣竟有些顫抖:“眼鏡王蛇生前的那一尾鞭,我的禦盾無疆其實並沒有擋住。”
    李渚沙不解:“可你分明擋住了啊?”
    “不,我沒擋住。它打在了我長久以來建立的是非觀念上。”李漓清捂著胸口,眼中滿是迷茫之色,“現在我感覺……它已布滿裂縫了。”
    “你一定得想清楚,要麽在此修補,要麽就此毀掉!”李渚沙眼含深意。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李漓清長呼了一口氣。
    他忽然想起了袁瀟哀那篇名為《飛蛾撲火》的作文,一股裹挾著懊惱與自責的情緒,如狂猛的勁風般撲麵而來。
    現在的他很迷茫,真的很迷茫。
    他很想知道袁瀟哀的價值觀為什麽總那麽驚世駭俗,也想明白究竟又是什麽在塑造著自己一直以來的價值觀念。
    而又是什麽時候,他李漓清開始覺得——旁觀與殺生是那麽理所當然了?
    “坦白說,我現在很困惑,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我隻能說……以後的我不會主動攻擊核獸。”
    李漓清的眼眸漸漸重歸清明,他又緩緩補了一句:“我不知道什麽在影響我,可我想自己尋找答案。”
    “這樣也好。”李渚沙微微頷首。
    他望了望蛇卵,默不作聲地捏緊了拳頭:“你覺得……它的孩子也是畸形的嗎?”
    李漓清聽出來李渚沙的語氣有些悲傷,他躊躇半刻,終究沒有把殘酷的答案說出來。
    “眼鏡王蛇的基因已經被核輻射影響了,它的孩子多半也.......”
    “所以從出生開始就要背負著這低賤的模樣,永遠一生?”
    李渚沙似是想到了什麽,那原本玩世不恭的臉上此刻竟顯現出難明的怒意。
    “或許吧。”李漓清歎惋道。
    噠、
    噠、
    噠、
    巨樹的腐葉還在飄落。
    在地心引力的牽引下,無力地落在地麵。
    李漓清像是察覺到了自己的無能與宿命的無常,不甘地怒錘了一下身邊的巨樹。
    哢——————
    在他的含怒一擊之下,巨木稍稍傾斜,發出陣陣脆響,竟有緩緩倒塌之勢。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女聲從二人身後傳來——
    “嗬,真是笑死人了!原來你李漓清想了那麽久,就隻是稍稍共情了核獸而已。”
    這個聲音讓李漓清與李渚沙頓感熟悉。他們略作遲疑後,迅速帶著疑惑與不解回首望去……
    二人眼前的是一位身著藍白校服的曼妙少女。
    她亭亭玉立,麵若冰霜。
    似雪的肌膚素白柔美,在夕陽的微光下晶瑩剔透。
    少女淩空抬了下手,一根藤蔓附上了那被李漓清錘倒的巨樹上。那藤蔓的力量之大,隻是一瞬就止住了巨樹的傾倒。
    “嘿咻!”
    少女拍了拍手。
    看到巨樹在自己的幫助下沒有倒塌,她的眸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就好像拯救了這棵巨樹是她了不起的事業一樣,給予她莫大的快慰與心安。
    而望著少女秀氣的小臉上,那綴著的淚痣,那釀著的酒窩,李漓清和李渚沙異口同聲喊道——
    “林沉香?!”
    少女麵色一僵......
    “我叫藍玉奴!”
    林沉香,不應該說是這位自稱藍玉奴的少女。在二人叫錯名字後冷哼一聲,語調重歸冰冷,斥責道:
    “行了!不用裝了,我都跟了你們一路了。欺天行者的事早就被李渚沙捅出來了,是吧?”
    “啊這......”李渚沙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他看著藍玉奴,隱約覺得她的模樣比袁瀟哀記憶裏更精致好看,似乎是刻意打扮過。
    “欸?不對!你怎麽知道我是李渚沙?”回想起她剛才的話,李渚沙突然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蹊蹺之處。
    “就你這種犯賤的德行,化成灰我都知道是你!”
    藍玉奴的眉頭緊蹙,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生生擠出來的。
    “虧我還在孤兒院那麽配合你,誰想到你那麽快就穿幫了啊!果然你這流民出身的人就是、就是......”
    藍玉奴十分嫌棄地對李渚沙指手畫腳,恨鐵不成鋼地一陣臭罵。但說到最後一句時,她像是想到了什麽痛處,強忍著沒再繼續說下去。
    “噢!我知道你是誰了,我就說嘛!”
    李渚沙對她那句侮辱自己身世的話並不在意,反而一拍腦門,驚喜問道:“β線森之域的那位三公主,對嘛?”
    藍玉奴有些驚訝,水汪汪的眼睛瞪著大大的:“你居然記得我?”
    “當然!我這人脾氣好從不記仇,你一年前罵我流民出身的事我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藍玉奴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你最好是脾氣好不記仇......”
    李渚沙打了個哈哈:“你也成為欺天行者了嗎?一年沒見你了,你過得怎麽樣呀?”
    藍玉奴叉著腰:“哼!我跟你關係很好嗎?憑什麽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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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好嗎?我那時候給你取的小名多好聽呀~”
    “你還好意思說,你不知道她們笑了我多久!”
    “不應該啊!多有文化涵養的名字。”
    正在安靜吃瓜的李漓清眼睛裏都快冒星星了,對著李渚沙擠眉弄眼道:“什麽名字呀?”
    “啊!你不許說——”
    藍玉奴突然像是受驚的小鹿,滿臉羞紅。一個箭步就衝向了李渚沙,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巴掌!
    李渚沙:“(つД`),我也沒說啊......”
    藍玉奴銀牙緊咬,氣鼓鼓地喝道:“你就給我爛在肚子裏,永遠不許說出去,聽到沒!”
    李渚沙欲哭無淚:“已老實求放過……”
    李漓清樂了,他其實真想給李渚沙豎個大拇指。
    這位自稱藍玉奴的女孩剛來時還是一副清高自持的高冷模樣,對於李漓清和李渚沙極盡苛責。
    然而一轉眼的工夫,藍玉奴就被李渚沙整破防了,露出了一副極好麵子,但是又生動有趣的小公主姿態。
    也不知道,究竟哪個才是藍玉奴的真實本相。
    不過當下,李漓清望著眼前炸了毛一般的少女也有些後怕,趕緊轉移話題道:
    “你是森之域來的嗎?和李渚沙是不同的八仙方術?”
    藍玉奴回頭剮了李漓清一眼:“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李漓清:“Σ(????)?”
    藍玉奴走到李漓清身旁,在他錘歪的那棵巨樹上輕輕一撫,頓時一種枯木逢春的生命之氣就在其間彌散開來。
    做完這一切,藍玉奴又憤憤地踢了李漓清一腳,這才肯解氣作罷。
    李漓清:“啊?踢我幹嘛?”
    李渚沙趕緊捂住了李漓清的嘴:“噓——別跟她講道理!”
    藍玉奴並沒有理會那兩個少年的小動作,她美目流轉,望了望那眼鏡王蛇的屍體,眼中似乎有不忍之色。
    片刻後,她清了清嗓,望向二人,轉言正色道:
    “眼鏡王蛇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但我想,我可能有辦法讓它的孩子擺脫核汙染。”
    剛剛還一副賠笑模樣的李渚沙在聽到她的這句話後,臉色陡然一僵:
    “你是要用藍采和方術嗎?但好像你們隻能改變植物的狀態,這可是被核汙染過的動物啊!你能確定沒問題?”
    “不是用藍采和方術,是用這個叫林沉香的女孩本體的能力。”
    藍玉奴說到這裏,聲音竟有些低落。
    “從我來到這片原始森林開始,就有一種很強烈的親切感吸引著我。我順著距離最近的親切感走去,竟發現了一隻受過核輻射影響的一階核變兔子。”
    “它好像已經被人打得重傷瀕死,用盡最後的力量才逃到了那裏。待我走到它身邊時,它盡管齜牙咧嘴地對我示威,但終究不能再動彈半分。”
    “鬼使神差地……我摸了摸它,結果一股讓人厭惡的能量湧進了我的身體。雖然難受,但好在沒傷我。不過,你們知道最神奇的事是什麽嗎?”
    “是什麽?”李渚沙被勾起了好奇心。
    “是兔子的核輻射被你吸收了,兔子複原了。”李漓清卻是冷冷說道。
    “所以......”藍玉奴眼神複雜地看向李漓清,“沉香的回憶裏,一年前救她的,真的是你嗎?”
    “是我,不過我後悔了!”
    李漓清想起了那被林沉香從中作梗而共鳴致死的袁瀟哀,氣都不打一處來:“還不如讓林沉香就以那種怪物模樣一直活下去!”
    “欸?你們在說什麽啊!”李渚沙一副局外人的樣子,不解地問道,“既然能有希望救眼鏡王蛇的孩子,怎麽現在不去試試呢?”
    說罷還不等藍玉奴同意,李渚沙就牽著藍玉奴的纖纖玉手向蛇窩跑去。
    藍玉奴看到他不由分說地拉自己的手,頓時又炸毛了,死死掐著李渚沙讓他趕緊鬆開。
    “等下!”
    李漓清突然叫住了他倆,目光有些躲閃,微微咳了一聲。
    “我隻是提醒你們一句,你們想聽就聽,不想聽拉倒……”
    “林沉香的身體確實可以吸收核輻射,也能一定程度免疫汙染變異。但萬事都是有限度的,哪怕是她那種體質,吸收太多也是會被汙染的。而且因為某些緣故,她的核汙染一經發生,不可挽回!”
    李渚沙聞言一愣。
    他默默地看了蛇卵一眼,頓覺遺憾,無奈地鬆開了手:
    “這樣嗎?那還是算了吧!我們畢竟不能為別人的身體做主,林沉香還是那麽好看的一個女孩,不能把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然而李渚沙沒注意到的是,藍玉奴在聽到李漓清的警告後沉默良久。
    撲閃撲閃的美眸中,竟隱隱有淚光閃爍。
    “原來是這樣嗎?”
    藍玉奴泫然若泣,哽咽低語。
    下一刻,她突然扯了扯上衣的衣擺,露出了自己,不……應該說是林沉香腹部的肌膚。
    其實,林沉香是屬於那種皮膚很好的女孩。
    她的臉蛋細膩如瓷,就像是新生兒嫩滑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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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藕臂溫白如玉,每一寸肌膚都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如果非要拿什麽來形容的話,那用“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再合適不過。
    但當李漓清和李渚沙二人看到林沉香的腹部時,饒是兩個對任何怪事都習以為常的男孩,都驚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林沉香的小腹那根本就不是人該有的部位!
    她的腹部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綠色,仿佛一大塊被腐蝕的金屬。
    皮膚表麵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和瘡痍,有的已經破裂,流出黃色的膿液,有的則像是即將破裂的氣球,隨時可能爆開。
    那皮下的骨肉似乎在不斷地蠕動,仿佛有無數的蟲子在陰暗地爬行,又像是食人骨髓的寄生蟲,每一次蠕動都是在貪婪地吸收著宿主的生命力。
    李漓清曾看過一幅名為《我不能當新娘子了》的菊刀國畫作。
    那幅畫整體以血腥的顏色為主導,畫中的女人脖子被誇張地拉長,眼睛瞪得死大,仿佛眼珠子都快掉下來,卻盯著你……詭異著笑。
    據說那幅畫的作者是在遭受性侵後,一直飽受躁鬱症和精神分裂症的折磨,才在那種精神創傷的狀態下畫出那幅令人惡心恐懼的作品。
    在問世之後,這幅畫又因其詭異的畫風和令人膽寒的氛圍而被列為世界十大禁畫!
    然而李漓清覺得,那幅畫帶給自己的惡心感甚至遠遠比不上林沉香被核汙染長久侵蝕的小腹。
    由此可見,她已經受到了多麽嚴重的核汙染!
    “林沉香......”
    李漓清不忍再直視那恐怖的畫作,他痛心疾首地捏緊了拳頭。
    “你知道我們是付出多少代價才幫你恢複過來了嗎?你這一年究竟又吸收了多少核輻射,你還想再變回那副鬼樣子嗎!!!”
    “金玉其外,錦繡其中。”藍玉奴淚眼蒙矓,喃喃自語。
    或許,這世界上從來不會有人用錦繡來去形容那醜陋到麵目可憎的東西。
    人們常被教導,隻有那些光鮮亮麗、賞心悅目的事物才值得讚美與歌頌。
    而對那些獐頭鼠目、醜惡不堪的事物,人們唯恐避之不及,恨不得狠狠吐上口水再走。
    可今天,卻有三人想極盡溢美之辭去讚美醜陋,去讚美瘡痍。
    在這黑白分明的世界——
    去讚美一顆錦繡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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