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河閑庭信步般走到林沉香的身前。
    手中的西洋花劍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寒光。
    他將西洋花劍輕輕抵在林沉香那雪白的脖頸上。
    劍尖鋒銳而刻薄。
    似是在威脅、
    似是在賜死、
    在這一刻，黎星河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
    望著林沉香那張倔強而美麗的麵龐，他心中泛起一絲對即將消逝之美的惋惜。
    劍尖之下，少女的頸動脈微微跳動，如同一隻瀕死的蝴蝶在掙紮著扇動最後的翅膀。
    黎星河不願回憶，但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個他曾親眼目睹的畫麵——
    那是他所守護的公主被叛徒舉劍，無情地刺破咽喉的一刻。
    鮮血如同盛開的紅蓮，染紅了她潔白的長裙。
    當時的黎星河正無力地趴在地上，傷痕累累，眼睜睜地看著那朵絕美的花在他麵前悄然消逝，而他甚至無法伸出手去挽留。
    而現在，命運的諷刺之處在於，黎星河自己反而成了終結另一朵絕美花朵的人。
    西洋花劍在他手中微微顫動，仿佛在質問他的抉擇。
    是啊，有些人總是在不自覺中向著自己最厭惡的方向靠近，直到有一天，當他們望向鏡子，發現鏡中的自己，已經變成了曾經最憎恨的模樣……
    觀眾席上，執法官和囚犯的呼吸在這一刻幾乎凝固，隨後，又爆發出如同野獸般的咆哮。
    那聲音震耳欲聾，充滿了原始的狂熱和欲望的渴求。
    “黎星河！黎星河！”執法官們此起彼伏地呼喊著勝利者的名字，“幹掉她！讓她知道什麽叫真正的實力！”
    “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場！”一名滿臉橫肉的囚犯大聲嘲笑道，“一個小丫頭也敢挑戰我們的角鬥場的戰神？”
    “我就說嘛，女人就該老老實實待在家裏，哪有資格上角鬥場？”
    另一名執法官冷笑著，眼中閃爍著嘲弄的光芒。
    盡管已經身處絕境，但林沉香的麵容在這一刻卻顯得格外動人。
    她的盤起來的高髻發在混亂中散亂，幾縷發絲承載了即將滴落的鮮血。
    如同被血染的枝椏，為她增添了一種悲壯的淒美。
    滴落的血跡將冰晶牡丹染紅，卻又將它襯托地如此豔麗。
    “看看她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看台上一位貴婦人用扇子掩住嘴角的笑意，“以為靠著幾個小把戲就能戰勝黎星河？真是可笑至極！”
    “黎星河的劍技才是戰鬥的藝術！”一位老者激動地拍著座椅，“那女娃娃的花架子在真正的戰場麵前不堪一擊！”
    甚至還有些長久壓抑的囚犯大喊著讓黎星河劃破少女的衣物，讓他們大飽眼福。
    在這些被原始的暴力與色欲本能所驅使的觀眾眼中，此刻的林沉香無疑已經被宣判了死刑。
    她臨終前的美是如此誘人，如此令人瘋狂。
    他們恨不得馬上衝上角鬥場將其撕碎，將世間所有轉瞬即逝的美好徹底摧毀！
    仿佛隻有通過破壞，他們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和力量。
    “到此為止，認輸吧。”
    黎星河輕輕歎道，他終究不想看到同樣的花朵在自己麵前被摧殘致死。
    他無法成為自己討厭的人。
    正如他無法原諒那時的自己。
    而且仔細看來，這女孩的麵容竟和自己所守護的那位公主很像。
    如此的淒美與蕭索，真是一種奇異的緣分啊！
    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止住了這個念頭。
    因為他悲哀的明白——人死不能複生，這個女孩不會是自己的那位公主。
    “嗬，認輸？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麵對黎星河的勸降，林沉香卻笑了。
    那不是敗者的苦笑，而是勝券在握的微笑，就像一個隱忍已久的大反派，終於揭開了屬於自己的底牌。
    黎星河正想開口，卻忽然感到一陣異樣。
    等等？
    有什麽不對勁……
    自己的身體似乎在發生某種詭異的變化。
    一股黏膩感從腳底蔓延上來，又如同千百隻無形的手緊緊攫住了他的雙腿。
    “到底怎麽回事？”
    他心生警覺，迅速低頭看去。
    刹那間，黎星河的瞳孔收縮，難以置信的神情浮現在他那一向從容的臉上——
    他的雙腳正緩緩陷入一片鮮紅如血的沼澤之中！
    那沼澤詭異地蠕動著，仿佛有生命一般，貪婪地吞噬著他的每一寸肌膚。
    越是掙紮，陷得越深。
    他的劍式無用、
    他的步法失效、
    就連那能想拔腿逃出沼澤的行為也在此時毫無意義。
    而當他順著這片血色沼澤的源頭望去，一個令他毛骨悚然的真相浮出水麵——
    那沼澤，竟是從林沉香血流如注的右腿傷口處蔓延而出！
    “你…你究竟…”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
    林沉香支起那具已經傷痕累累的身軀，眼中閃爍著病態卻又決絕的光芒：“沒有水流來驅動，那就用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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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句話，黎星河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在時間加速的混亂中，故意以傷換傷，任由劍氣劃破自己的血管，隻為了這一刻的反擊！
    她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早已布下這最後的殺局。
    獵物與獵人的身份，在這一刻徹底顛覆。
    瘋，太瘋了！
    她這麽拚命，到底是為了什麽？！
    “抱歉，藍公主。”
    林沉香歉然笑著，眼神中夾雜著歉然的情緒
    如果是自己的身體，她隨便怎麽亂來都可以。
    可現在不是，這是藍玉奴的身體。
    是那個——愛幹淨的小公主所珍視的身體......
    真是抱歉啊，可真的沒辦法。
    “數據人”說那個兩支囈語藥劑非常重要，如果拿不到的話，小愛終有一日會陷入無邊無際的.......
    算了，不提也罷。
    黎星河說她瘋，林煊也這麽說過。
    林沉香記得那是林煊表情最豐富的一次，真是難得啊！
    不過，綺羅姐的死去好像讓他更為悲痛。
    大概那晚之後，林煊的表情記錄要更新了。
    那如果，自己死去呢？
    林煊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說起來其實很矛盾。
    即使是身為青春靚麗的美好少女，即使是身為萬眾矚目的偶像歌手。
    這麽一個歲月靜好的年紀，這麽注重形象的職業。
    林沉香卻完全沒有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
    就像現在，她毫不猶豫地讓自己的鮮血流淌，隻為了困住黎星河。就像那晚，她選擇動用核化藥劑的力量自毀雙目，隻為恢複春秋筆法，拯救林煊等人。
    你在說林沉香高尚脫俗，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嗎？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
    她也會讓綺羅姐教她化好看的妝。那些眼影的暈染技巧，口紅的塗抹方法，她學得認真極了。
    她也會喜歡穿花花綠綠的新裙子。每次收到新衣服，她都會迫不及待地試穿，在鏡子前轉上好幾圈。
    看著鏡子裏漂漂亮亮的自己，她的眼角眉梢會蕩漾出好看的笑容。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掩飾的。
    其實，林沉香也是個很正常的女孩，她也很愛美呀！
    可是，她一直覺得——
    總有什麽，比外在的美更重要。
    比如信念、
    比如責任、
    比如守護所珍視之人的決心。
    總有什麽，是英雄必須承受的。
    那些傷痕、
    那些犧牲、
    那些無人知曉的痛苦與孤獨。
    總有什麽美，是不朽的，是可歌可泣的！
    那是靈魂的光輝、
    那是意誌的堅定、
    是即使麵對死亡也不退縮的勇氣。
    她……
    擁有這種美嗎？
    當她的血液在角鬥場上流淌，當她的身體傷痕累累，當她依然抬起頭，對著黎星河露出那抹決絕的微笑之時——
    答案或許已經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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