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燚河旁。
    呂方艾和刀疤臉橫七豎八地倒在一起，他們遍體鱗傷的樣子淒慘無比，眼看是已經不省人事了。
    而原先圍觀的人群也早已作鳥獸散，鴻飛嫋嫋。
    即使是有著再強烈的好奇心與獵奇感，都會在程謹行那瘋魔般的壓迫感下，徹底消散為滿地塵埃。
    這片汩汩流淌的泉水旁，隻剩下威風凜凜的程謹行，和半跪在地的袁瀟哀。
    “你真的令我很好奇，跟你對上總會有很多詭異的事情發生。”
    程謹行已不再像原本那麽淡定從容，滿是破洞的衣服顯露出他也受到了不小的戰損。
    然而即使是這樣，他看向袁瀟哀的目光也止不住地一陣戲謔。
    “原本我還是有點怕你的，因為我的能力對你無效。但可惜啊，你這幾天真的太混了。分明來到β線，卻一點新能力都沒獲得。”
    “雖然你的小花招確實有趣，但知道嗎？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你那些都是徒勞的！”
    此時此刻，程謹行麵前的袁瀟哀幾乎已經成了個廢人。
    隻見他顴骨突出，臉頰凹陷，彷佛所有的精氣與活力都被無情地抽走。
    望著程謹行，他顫顫巍巍地抖動著幹裂的嘴唇，艱難問道：“你這是、這是什麽能力？”
    程謹行擺了擺手：
    “你問這個能力啊？嗯...你沒見過倒也正常，因為是我原創的，我把它命名為朱弦九歎！”
    說罷，他又頗為悠哉地彈了彈指尖，九道音爆之聲瞬間在這片空間炸響。
    “不知道怎麽回事，分明我在垚之域，卻覺醒了韓湘子方術，學到了一階未牧境的朱弦三歎。雖然很意外，但我確實很喜歡這能力。”
    “常規狀態下，朱弦三歎的威力一次比一次疊加，在第三次時甚至會有一道微弱的精神衝擊，對人造成精神層麵的傷害。”
    “然而，我不滿足於正常人的固化思維，於是憑借著表演者‘一氣三清’對其進行改進，讓它在三振之後繼續疊加下去。”
    “於是，精神衝擊在一次又一次的迭代中越來越強，越來越盛，這才有了團滅你們的朱弦九歎！”
    話還沒說完，程謹行又把那妖異的臉頰湊向了袁瀟哀，頗為玩味地繼續笑道。
    “你又讓我好奇了，接連三次的朱弦九歎都沒衝垮你的精神意誌，真是奇跡啊！話說，你這是經曆過地獄嗎？”
    “......”
    “無所謂。”程謹行聳了聳肩，“反正你的精神意誌已經被我摧殘地差不多了，現在，我就用三倍威力的帥而擁鐸，看看你腦子裏到底想的是什麽吧！”
    然而就在這時，袁瀟哀卻開口了。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奇，我值得嗎？”
    程謹行樂了，停下了手頭的動作：
    “現在的你或許不值得，但七天前的你一定值得。”
    “為什麽？”
    “還記得蓬山驛站那時候嗎？當時看到你染血的手掌和水桶裏綠油油的清水，我心想莫非會有人傻到用手忍痛擠壓仙人掌來取水？事後我頂著黃瑤的臉問了呂方艾，呦——居然還真是！”
    袁瀟哀聞言，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弧度。
    “嗬，我當時確實挺傻的。”
    程謹行卻很認真地搖了搖頭：“不，你不傻。”
    抬起袁瀟哀低垂的下頜，程謹行微微躬身，和他平視：
    “我用我的行為藝術在α線挑戰了不少人，他們自詡聰明絕頂，卻無一例外地讓我看到了畸形社會價值下精致利己的一麵。隻有你，嗯...還有幾天前一個買蛋糕的傻小子，讓我看到了一股與眾不同的清流。”
    “為什麽對行為藝術那麽執著？”袁瀟哀很是不解。
    程謹行的眸子裏卻泛起回憶之色：“知道嗎？在我人格共鳴的那天，我的力比多值變成了一個手拿沙錘的女人。”
    “她說，她叫表演者。她問，我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然後呢？”
    “我說我不想當人，人類是有醜惡的。我隻想做一個挑戰全人類、全社會的行為藝術家，並將自己所有做過的行為藝術都編寫成一本書。”
    “嗯...真有意思。我很期待那本書，書名會叫什麽？”
    “《人格藝術錄》”
    袁瀟哀笑了，黑色的瞳孔因為精神的渙散而愈加混沌。
    然而聽到書名的那一刻，他的神智恢複了一絲清明。
    “或許你可以把藝術的藝，改成異端的異。我們都是不被世界所共融的異端，不是嗎？”
    程謹行一愣：“《人格異術錄》？”
    起身斟酌了片刻，他眼睛成了一條縫。
    “不錯，我很喜歡你的提議！‘異術’是‘藝術’的諧音，拆開來看也各有所指。‘異’字可以象征α線的人格異能，‘術’字又可以象征β線的八仙方術，合在一起又給人不明覺厲的感覺。哈哈哈哈袁瀟哀，你真的很合我心意！”
    袁瀟哀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似乎程謹行能夠喜歡這個書名讓他很開心。
    久違的，從林沉香拒絕自己後，他又獲得了被別人需要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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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刻，袁瀟哀終於支撐不住搖搖欲墜的精神，如同一座被時光侵蝕的古塔，緩緩癱坐了下去。
    一時之間，風聲乍起。
    然而還沒等他倒在地上，程謹行卻伸出手扶起了他，那動作中既有藝術般的儀式，又有宿命般的必然。
    兩個靈魂，一個迷失在迎合與自成的十字路口，一個執著於挑戰世界的行為藝術。
    卻在此刻相遇、相依。
    程謹行俯身端坐，和袁瀟哀背對著背，靠在了一起。
    一片沉默。
    就像兩條逆流而行的魚，在喧鬧的人群中短暫相遇。
    望見了彼此眼中的幹涸。
    嘩嘩嘩、
    嘩嘩嘩、
    千燚河的流水聲如同時間的低語，見證著少年的依偎。
    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不遠，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清風帶著一絲涼意，擦肩而過。
    悄無聲息地拂過二人的發梢，和無人問津的街頭巷尾......
    此間的天地，彷佛形成一幅少年相依的油彩畫。
    每一筆都仿佛早已被命運之手勾勒完成，隻等著他們走進這個框架。
    “還有句話沒跟你說完，你就暈倒了，真不爭氣！”
    程謹行狠狠地掐了掐袁瀟哀的臉，似乎想把他叫醒。
    然而後者卻無動於衷，像死豬一樣毫無反應。
    程謹行歎了口氣。
    “知道嗎？我喜歡七天前的你，卻不喜歡現在的你。”
    “那時你給我的感覺是一個心存大善的理想主義者，看到那樣的你，我不會覺得孤單。然而現在，我感覺你很迷茫，似乎已經失去了人生的意義，是什麽讓你變得這樣？”
    程謹行歪過頭，在袁瀟哀的耳邊輕聲說道：
    “雖然可能會讓你喪失自由意誌，但我真的很想、很想聽聽支撐你一路走來的信念是什麽。前提是，如果你還記得的話......”
    程謹行垂下頭，和袁瀟哀麵對著麵。眼角閃過難得的無助、失落、悲淒的神色。
    緊咬牙關，他沉聲道——
    “紅帥程謹行在此下令，袁瀟哀，向我說出你那最初的理想。”
    在程謹行詢問的前一刻，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沉浸在一片寧靜之中。
    空氣稀薄，寂靜無聲，連微風也不曾輕拂，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屏息等待著什麽。
    然而就在袁瀟哀開口的一刻，靜謐的畫風全然一轉。
    整個世界彷佛觸發了某種禁製一樣——
    陡然間，天地色變！
    四年之後。
    程謹行在《人格異術錄》的扉頁中，這麽寫道：
    北風起兮雲飛揚，千燚河源野蒼茫。
    古木參天枝椏亂，葉亂紛紛如雨降。
    行人掩麵匆匆歸，衣袂飄飄落飛霜。
    風聲呼嘯挾林過，萬丈斜陽頓蒼涼。
    ......
    最終，眼泛紅光的袁瀟哀在一陣狂暴的北風中，將他那改變如何社會的理想向程謹行全盤說出。
    而在聽到的那一刻，程謹行如同失心瘋一般，在這方變色的天地中狂笑不止！
    “袁瀟哀，你真是個神經病，哈哈哈哈哈，你簡直比我還瘋！”
    在北風的怒吼中，程謹行如同一個叛逆的風暴眼，舞動著他不羈的靈魂。
    世人是他的墨水、
    天地是他的繪卷、
    每一次踱步都是對現實的扭曲！
    每一次旋轉都是對瘋狂的歌頌！
    他是瘋子，他也是藝術家。
    在蒼茫的天地裏，程謹行終於繪製了自己心中的理想畫卷。
    “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袁瀟哀，你真令我著迷！我要助你實現理想，我要助你挑戰世界，我要助你完成這個世界上——最盛大的行為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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